跟我去抗癌:反思篇(四)

2016-11-16来源:
[摘要] 否定化疗是不对的。是否化疗,取决于多种因素,包括(1)癌细胞对化疗是否敏感?

  关于化疗

  我在门诊和病房查房,每当和病人讨论化疗时,病人常常问我有没有接受化疗?有的说:“我们Follow you(跟着你)”;有时当我劝病人接受化疗,他们不接受,反问我:“你为什么没有接受化疗?”

  的确,我没有接受化疗。手术后,我的同事曾建议化疗,我问:“我的这种癌细胞对化疗敏感吗?”同事说:“据文献介绍,不太敏感。”我又问:“有无文献证明化疗可延长胆管细胞癌患者生命?”同事答不上来。事实上,1988年曾有人报告97例胆管细胞癌患者接受化疗,药物包括丝裂霉素、表阿霉素和氟尿嘧啶,结果仅29%的患者的肿瘤缩小,无一例患者肿瘤消失。1988年以后再无化疗治疗胆管细胞癌的报道。

  但是,否定化疗是不对的。是否化疗,取决于多种因素,包括(1)癌细胞对化疗是否敏感?在所有癌症中,约7%对化疗高度敏感,化疗应作为首选治疗,例如淋巴瘤、睾丸精原细胞癌、绒毛膜上皮癌等;有些癌细胞对化疗有一定敏感性,在手术前或后应用,可增加疗效,减少术后复发,例如乳腺癌,即使“早期”,肿瘤很小,在手术时外周血液和骨髓内可能已存在癌细胞,术前或术后化疗可减少复发;(2)患者能否耐受化疗?年龄大,身体脏器功能不好,化疗带来的副反应可能加速病情发展,对病人的危害可能比癌症本身更大。

  目前看来,化疗如同抗生素一样,主要问题是过度应用或滥用。

  2010年12月13日,我收到江苏南通的老师一封信,讲他近些时来“日子难过,十分痛苦”。最近一个月,他口服一种化疗药,并发四肢麻木疼痛、口腔溃疡,不能进食,只能用吸管吸食流质。他说,他仔细看了我的《讲实话》这本书,“决定按你这本书来治疗了”。我心里很不是味,感到我有愧于老师,没有对他“讲实话”。

  老师患的是胃癌。3个月之前,他大便发黑,做了胃肠钡餐检查,发现有胃癌可能。对于他患病,我自然心急如焚。回想起来,前半段,我的关心还是到位的。他做了PET-CT,结果没有发现问题。打电话告诉我,我说PETT-CT对胃癌有“假阴性”。要他再接受胃镜检查。他说他有心肾功能不良,医生不敢给他做。我说用“浅麻醉”。结果做了,证明是胃癌。但是否手术,争论很大。有人认为,老师心功能不好,手术风险太大。老师是消化病专家,自己患了属于自己长期研究的疾病,深知这种治疗是怎么回事,心情之坏可想而知,期望我回南通看他。国庆节休假,我第一时间到了他家。他兴奋地开门,拉我坐到客厅,滔滔不绝讲他治病经过。

  2周后,老师开了刀。手术进行很顺利,肿瘤完全被切除。病理检查病变到了胃的肌层。没有查到淋巴结转移。

  要不要化疗?老师的太太,也是我的老师杨教授打电话问我。我犹豫了。我给他寄去我写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这本书,但我没有肯定回答到底如何进一步治疗,因为我知道老师德高望重,关心的人很多,“还是让他接受常规治疗吧。”我想这样我可以不用对老师负责任。

  所以,当我看到老师这封来信时,我感到十分内疚。我想,如果患病的是我自己,或者是我父亲,我会怎么处理?我明知胃癌对化疗敏感度很低,明知文献对这种胃癌的化疗在延长生存期的价值持否定态度,也明知老年人不宜接受化疗,为什么我未能“讲实话”呢?

  人们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是对影响了我一生的老师!如果当初我把自己的真实看法讲出来,老师也许不会吃现在这样的苦。我对不起老师。

  过度应用化疗,大多数情况下出于医生的“好心”,认为用比不用好,希望用化疗“保驾”。当然,有的可能出于其他意图。据说一位国外“名医”,给一产油国王族治疗乳腺癌,花掉上千万美元,最后病人仍然死去。这位“名医“正在接受政府调查。

  我常对我院医生讲,医生看病,“良心”第一,一定要实事求是。化疗更是如此。化疗要有适应症,要适度,要在可能的益处和副作用之间权衡利弊。

  世界卫生组织(WHO)出版的《国家癌症控制纲要》曾对化疗做出指导性意见:

  第一类肿瘤:有证据表明,仅用药物治疗或联合使用其他治疗方法,将至少使某些病人生存;

  第二类肿瘤:仅有证据表明,使用某种药物或几种药物联合运用,可使肿瘤缩小或者改善人的生存质量;

  第三类肿瘤:对于该类肿瘤无有效的药物。虽然某些药物表明可使肿瘤某种程度地缩小,但这种疗效是如此轻微,以至于病人生活质量未必能有任何改善(除极少数例外),更有可能受到损害;用化疗治疗患第三类肿瘤的病人甚至会缩短他们的生存时间。

  关于化疗,有一个问题是近几年提出的,即化疗可能具有“反作用”(opposite effect)。有两篇研究报告列举如下:

  2008年著名杂志《癌症研究》(Cancer Res)发表了KensukeYamauchi和Robert Hoffman等在美国加州大学和日本Kanazawa大学作的研究报告。他们将一种人的纤维肉瘤细胞注射入裸鼠的上腹部静脉内。如果注射前24小时给予化疗药环磷酰胺,则可见肉瘤细胞在血管内增值增强,从血管内外渗和定居(这些是癌转移所必须的步骤)增多,而未给环磷酰胺的鼠血管内瘤细胞仍处于静止状态。这一研究提示化疗药可产生“反作用”,使癌细胞活性增强,促进癌肿转移。

  美国Vanderbilt-Ingram 癌症中心研究组,在2007年《临床研究杂志》(Journal of ClinicalInvestigation)发表一篇文章,认为目前的抗癌治疗仅有部分或完全没有作用,甚至治疗后肿瘤加速发展。他们发现,移植性乳腺癌鼠在给予化疗药(表阿霉素、泰索帝(Taxotere))后,血液和肿瘤内β肿瘤生长因子(TGF)水平升高,血液中癌细胞数增加,癌转移增多。认为βTGF是关键因子,这种因子能增加体内调节性细胞增生,抑制免疫功能,使抗癌治疗作用减弱。他们在乳腺癌患者也发现类似现象。该研究项目负责人是Arteaga,他是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唯一承认的Tennessee综合癌症治疗中心乳腺癌研究项目副主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和制药公司均对该项目提供资助。

  免疫治疗

  在手术或放/化疗有效治疗后,癌症最大的问题就是复发。几乎每个癌症病人都面临复发。我也如此。

  复发有两种形式,一是在原先癌灶处“死灰复燃”,二是在原发瘤以外的部位出现新的癌瘤,称为转移。转移是治疗失败和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一般认为转移是癌症的“后期事件”,但最新的研究认为,癌症其实在“早期”就已发生“转移”,表现为血液和骨髓内隐藏有癌细胞。对这些癌细胞我们常无法发现。预防复发的关键就是“早期”消灭“转移”,将存在于血液和骨髓中的癌细胞消灭掉。

  临床上在一些癌症即使作了根治性手术切除,术后仍常常给予化疗,即所谓“新辅助化疗”,目的就是消灭血液或骨髓中癌细胞。这在乳腺癌、结直肠癌和非小细胞性肺癌手术后常常这样做。但不少患者的癌症术后仍会复发,例如2期乳腺癌术后5年内复发率达30%,少数20年后仍会复发;2期肺癌5年内复发率高达60%。

  化疗不能完全清除癌细胞的原因一是有的癌细胞“天生”对化疗不敏感;二是癌细胞有两种,一是普通型,对化疗敏感,二是“干细胞”型(癌干细胞)。迄今无论是化疗(常规剂量下)还是放疗,均对这种癌干细胞无能为力。更有甚者,普通癌细胞在化疗药物刺激下,可呈现“基因不稳定性”,变成癌干细胞。

  目前认为,化疗不可能消灭所有癌细胞,体内最后一个癌细胞只有靠免疫细胞才能清除。

  我在手术后一周就开始接受免疫治疗,接受过DC细胞免疫、CIK回输、复合疫苗注射,以及迄今仍定期注射的细胞因子。

  存在于血液和骨髓中的癌细胞可在很长时间内不“兴风作浪”,这是因为我们体内有免疫细胞,例如T淋巴细胞、自然杀伤细胞(NK),它们是人体卫士,能抵御和消灭“入侵之敌”(细菌、病毒)和从正常细胞变来的“叛徒”,如癌细胞。免疫细胞随时随地监视体内的细胞,一旦有细胞不“规规矩矩”,“叛变”为“坏细胞”(不典型增生细胞)甚至变成“敌人”(癌细胞),免疫细胞就立即将它们“吃”掉,和将它们“围住”,“禁闭”起来,不让它们危害人体,这就是“免疫消除”;有时癌细胞甚多,或“势力”不小,免疫细胞一下子不能将它们消灭,双方“势均力敌”,处于“和平共处”状态,这是“免疫平衡”;如果癌细胞太多,力量太大,或免疫细胞太少太弱,“敌强我弱”,则癌细胞可逃脱免疫细胞的监视,快速增长,这是“免疫逃逸”。癌肿转移就发生在最后一种情况下(见图7)。

  为了防止癌症复发,必须维护我们的免疫功能。免疫系统很复杂,对癌细胞有作用的免疫成分有(1)细胞因子,如白细胞介素2、肿瘤坏死因子、胸腺肽、干扰素等,这些因子由免疫细胞分泌。临床上应用的细胞因子系通过基因工程重组技术制成;(2)免疫细胞,包括淋巴因子激活的杀伤细胞(LAK)、细胞因子诱导的杀伤细胞(CIK)细胞(大部分是NK细胞)、树突状细胞(DC)细胞和T细胞(CD4和CD8 细胞)。这些细胞相互依靠相互促进。CIK和T细胞能直接或通过分泌细胞因子杀伤癌细胞;DC不能直接杀灭癌细胞,它是一种情报细胞。癌细胞很狡猾,它虽然已变成“叛徒”,但外表上与原先的正常细胞差异不大,而且它的表面常有特殊蛋白组成的外衣,把自己伪装起来,让CIK或T细胞不能识别它。DC是我们体内的“间谍”,专门收集癌细胞的信息(情报),把信息送给T细胞等免疫细胞,让这些细胞去消灭癌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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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7 免疫细胞和癌细胞的关系:(A)免疫细胞强大,一旦有癌细胞(红褐色)生成,就将其消灭;(B)免疫细胞(绿、黄、粉红和淡褐色)和癌细胞处于“不战不和”的平衡状态;(C)免疫细胞力量弱小,癌细胞泛滥,癌症进展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临床上就应用细胞因子(主要是白介素2)和免疫细胞(主要是LAK细胞治疗癌症病人。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的一名外科医生Goldberg,他将患者自身的外周血液内单个核细胞分离出来,在体外实验室内,加白介素2一起培养,一方面增加细胞数量,另一方面提高细胞活性,再把这些细胞回输给病人,这就是LAK疗法。到了1985年,他已用此法治疗25名各种晚期癌症病人,11名患者的肿瘤缩小,其中一名恶性黑色素瘤患者的肿瘤消失持续10个月之久;1987年,Resenberg和他的研究组又报告157例的治疗结果,发现这种疗法对肾癌、黑色素瘤和结直肠癌最有效。

  Rosenberg的方法着实让人们对治疗癌症兴奋了一阵子,但为时不久,主要原因是(1)未能证明这种疗法能延长患者生命;(2)方法很复杂,要用细胞分离器将患者全身的单个核细胞分离出来,这对病人有一定危险;(3)应用的白介素2剂量很大,几乎在每个病人都出现副作用,最严重的副作用是肺水肿、血压降低和肾功能损害。

  我在1993-1995年期间曾应用改良的LAK治疗了30多名晚期癌症病人。有一名食管癌患者姓陈,深圳人,当时67岁,患吞咽困难2个月,我为他做了胃镜检查,发现食管下段有长达8厘米的狭窄,表面凹凸不平,活检证明是鳞癌。患者有心脏病,本人也拒绝手术。我为他做了LAK治疗。一个月后他的吞咽困难症状明显好转。近几年失去联系。去年他的女儿因家中另一人患癌症来广州找我,告诉我她的父亲直到3年前死于心脏病发作,并告诉我她父亲的食管癌一直“未复发”。

  他第一次接受我的治疗是1994年,到2007年去世,就是说,不管他最后死于何种病,他患癌后活了整整13年,这可算是奇迹了。

  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免疫治疗多停顿在理论研究。在国际文献中,报道真正能延长患者生存期甚至治愈的很少。让世界对癌症免疫治疗重新发生兴趣的是2008年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一篇文章(图8),作者是美国西雅图Fred Hutchinson 癌症研究中心的Dr Yee 和 Dr Hunder医生。他们报告一名52岁男性患者,患复发性黑色素瘤伴右肺和胸膜、左髂窝和腹股沟区多发性转移,已接受化疗、大剂量白介素2和干扰素治疗,均无效。他们将病人的外周血单个核细胞用细胞分离器分离出来,从中分离出DC细胞,用一种特殊黑色素抗原刺激DC,再将DC和T细胞一起培养,再用特殊抗原刺激T细胞,通过反复培养、纯化(克隆)、扩增,第18天后,将T细胞静脉回输给病人,2小时内共输入50亿个细胞。输入后3天内除有些发热、无力,无其他特殊副作用。2个月后复查PET-CT和CT,肺部和盆腔转移性病变全部消失。到作者报道这篇文章时,患者已无病生存26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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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8  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文章

  这篇文章仅报道一个病人的治疗结果,而且用了长达6页的篇幅,这在这份“惜纸如金”的世界最有权威的医学杂志,可算是十分难得的。为什么这篇文章受到如此重视?主要因为黑色素瘤,这一多见于白人的恶性肿瘤,一旦发生转移,患者生存期均很短。据美国报道,IV期黑色素瘤患者如有一个部位转移,中位生存期7个月,二个部位转移时4个月,三个部位转移时仅2个月,发生内脏如肺转移者,预后更差,生存期一般仅3个月。这篇文章报告的患者,已有3个以上部位转移,经过CD4 T细胞治疗后,无病生存2年以上,肯定是一了不起的成绩。这一事实说明,免疫疗法可以预防癌症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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