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定，是一个妙诀。因为稳定是身体平衡的前提，它让“正能 量”得以积聚，得以发展。
2014年春节前，医疗二区孔医生来电，说那位WDHA综合征患者回来 了。我问：“还有腹泻吗？”孔医生说：“没有了。现在她每两天一次大便。”
我三步并作两步去到409病房。开了门，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一把抱住我，问候，感谢，宽阔的面孔布满了笑容，他的眼里噙着泪花。他来自英国，是一家跨国公司的经理，他的妻子是菲律宾人。见到我，他的妻子马上从沙发上站起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面色红润，眼睛有神。我很高兴，也很欣慰。CT和超声复查后，令人惊奇的是，患者的胰腺病灶变小了，肝内转移灶数目明显减少。记得10个月前，二病区医生要我去会诊一个病人，就是这位英国人的妻子。她的主要症状是腹泻，大便呈水样，每天20～30次。病人面容干瘪、两眼凹陷无光、皮肤松弛，蜷曲着躺在床上。她的丈夫说，他们在前后长达一年时间里，看了许多医院，医生说法不一，有的说是“肠炎”，有的说是“肝肿瘤”，还有人说是“胰腺癌”，就是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病。他的妻子服用了许多药物，但腹泻几乎一点也没改善。
我看了她入院后做的CT和超声检查，发现其胰腺颈部有一个直径3厘米大小的“占位性”病变，肝内有无数大大小小的转移灶，血液中钾含量明显减低。联系到患者的“水样腹泻”，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肿瘤，叫“WDHA综合征”。
什么叫WDHA综合征？这是英 文缩写。 WD是水样腹泻（Watery diarrhea），H是低血钾（Hypokalemia），A是无胃酸（Achlorhydria）。患者胰腺生了一种特殊的内分泌肿瘤，肿瘤分泌一种特殊激素，叫血管活 性肠肽(VIP)。这种激素能引起小肠大量分泌水分和电解质，导致患者水 样腹泻，每天的大便量可达3～4升；身体内钾离子通过大便大量排出， 引起血内钾含量降低；VIP又抑制胃酸分泌，因此胃内酸缺乏。由于腹泻 是胰腺肿瘤大量分泌激素引起的，且如同霍乱因此又叫“胰性霍乱”；由于这种肿瘤分泌的激素叫VIP，因此又叫“VIP瘤(VIPoma)”。Verner和 Morrison于1958年首先报道此病，因此又叫Verner-Morrison综合征。美国统计此病的发生率为每一千万人中每年不超过1例。由于极为罕见，因此许多医生不认识这种病，病人首次就诊时，几乎都会被误诊。这位患者被误诊长达一年，最后她是为了治疗“胰腺癌”才来我院就诊的。
治疗WDHA综合征，首选方法是手术切除肿瘤。但由于本病70%以上为恶性，获得明确诊断时往往已发生转移，所以患者常失去手术治疗机会。化疗和放疗可以应用，但效果有限。我们对这位病人先静脉输注一种特殊药物，叫奥曲肽。该药是生长抑素的类似品，能抑制像VIP这样的内分泌激素。用此药后，患者腹泻有所改善，但VIP来源并未消除。我们又对其胰腺原发肿瘤做冷冻治疗，肝内转移灶由于太多，因此只对少数较大的瘤结节做冷冻消融。这是全世界第一次冷冻治疗WDHA综合征患者。术后，患者腹泻逐渐减少，从每天20余次减少到10次、3～5次，大便也不再呈水样，而是变为半成形，直至与正常人的大便无差别。随着大便减少，她的血钾也恢复正常。
由于她的病变太多，不可能完全清除，当时我们能做的是“维持现状”，尽可能保持其良好的生活质量，延续她的生命。
2015年5月，病区医生告诉我，这位英国病人即将回来复查，并说 “没有特殊不舒服”。记得上次她出院时，我们要一起照相，她的丈夫跳了几步舞，开玩笑说：“我的太太在与癌‘dancing’。”一年多了，看来我们这位特殊的病人还在与癌共舞。
这个病人的治疗效果，出乎我们意料。看来冷冻治疗功不可没，特别是肝内转移灶，在冷冻后明显减少，并长期维持“稳定”，这与冷冻产生的“冷冻免疫”肯定有关。
附：
胰腺癌最新治疗技术——纳米刀
胰腺癌被认为是“癌中之王”，手术是首选治疗，但能接受手术的不足20%。化疗虽然是一种可选择的治疗，但实际效果很差。据2015年美国ASCO大会报告的资料，不管哪个国家，不管用什么化疗药或什么组合，治疗组产生的生存期也仅比不化疗的对照组长3～4个月。正因为如此，近年来，胰腺癌治疗仍是全世界的巨大挑战。
20世纪最后10年，肿瘤治疗的一项重大突破是“消融”，先是热消融（射频、微波），将靶点的温度快速升至90 ℃，将肿瘤烧死；继而是冷消融（氩氦刀），将靶点温度快速降至零下160 ℃，将肿瘤冻死。这些方法，使得不能手术的胰腺癌患者获得生存期延长。据我们的资料，消融治疗的进展性胰腺癌患者的1年生存率为63%，这远优于传统化疗。
如果说，“消融”是肿瘤局部治疗的“皇冠”，那21世纪初问世的“纳米刀”， 则是皇冠上的“明珠”。2012年，美国首先批准纳米刀用于软组 织肿瘤消融。这一既不冷又不热的消融技术一经批准，就引起全世界专家的热捧。随后，欧盟和中国（2015年）相继批准该技术用于治疗肿瘤。
纳米刀的基本原理是消融探针释放微秒级高压脉冲，击破肿瘤细胞膜，形成纳米级不可逆电穿孔，导致靶细胞（癌细胞）凋亡。
消融方法：既可在手术（例如开腹）中消融，也可在CT或超声引导下，将电极探针直接经皮插入肿瘤内，经皮消融。
局灶性非产热性高伏特低能量性电脉冲作用于细胞膜（左图为细胞膜示意图），引起永久性纳米级膜穿孔，导致细胞膜通透性加大，大、小分子物质进入细胞内，引起细胞凋亡（引自Narayanan）。
目前，纳米刀已用于治疗胰腺癌、肝癌、肺癌、肾癌、前列腺癌和各种软组织肿瘤。其中，以对胰腺癌的治疗效果最令人兴奋，世界上许多国家均有报道，例如——美国Louisville大学的Martin II 和他的团队首先应用纳米刀治疗不可切除性胰腺癌。27例患者的肿瘤均得到有效的消融，无一例术后发生胰腺炎、胰腺漏等严重并发症。仅1例患者在3个月内死亡，其余均生存。
美国Miami大学的Narayanan报告，14例进展性胰腺癌患者接受了15次经皮纳米刀治疗，无手术死亡。有两例分别在纳米刀治疗后4个月和5个月接受了手术，术中发现纳米刀治疗区的边缘均无肿瘤细胞存在，说明消融完全有效。并发症包括自发性气胸和胰腺炎各1例，但都完全恢复。
美国VA Alexandria 的Bagla等报告讲述了他们用经皮纳米刀消融治疗不可切除性Ⅲ期胰腺癌（T4N0M0）的经验。肿瘤直径为4.1厘米，包绕腹腔和肠系膜上动脉。术后6月MRI复查，提示无残留病灶，血清 CA19-9由1500 U/mL下降至236 U/mL。
意大利Naples第二大学的Maria等报告，20例不能手术性胰腺癌患者在 CT引导下做经皮纳米刀消融治疗。6个月后CT随访，发现他们的肿瘤缩小43%。18例在平均随访9.1个月时，仍无疾病进展和复发。
意大利Verona大学医院的Paiella等报告，10例局部进展性胰腺癌接受纳米刀治疗，仅1例出现胰腺脓肿并发症。
瑞典Uppsala大学的 Mansson报告，5例局限性胰腺癌均不能手术，放化疗也无效。接受纳米刀治疗后6个月，病情稳定，无进展。1例后来成功接受了手术切除，均未发生严重并发症。
英国Moir等总结41篇文章，收集74例进展性胰腺癌纳米刀治疗的效果：6个月生存率为40%～70%，中位无进展生存期和总生存期分别是14个月和20个月，均优于常规化疗或放射治疗。他们认为，纳米刀治疗胰腺癌安全有效，能使患者生存期延长。
一系列的实验和临床研究表明，纳米刀对胰腺癌消融，具有其他消融技术所不具有的优点：对组织的消融具有选择性，只破坏“细胞”，不伤及主要由蛋白质组成的血管壁、神经、气管和支气管、胆管、肠管、输尿管。这是最重要的优点。治疗胰腺癌时，纳米刀不会破坏胰管和胆管，不会引胰腺癌纳米刀消融治疗前后CT改变1：纳米刀消融前胰腺癌纳米刀消融治疗前后CT改变2：消融后3个月起邻近的主动脉、肺动脉破坏。
纳米刀造成的消融区界限清楚，可以将需要消融的肿瘤干净利落地消除。治疗胰腺癌时，可以非常具有针对性地只消融肿瘤，而对肿瘤周围的正常组织予以保留，这对于体积甚小的胰腺极为重要。
由于引起肿瘤消融的原理是纳米级的“电穿孔”，不产生热量，也不依赖热量，因此纳米刀的效应不受邻近大血管（例如腹腔动脉、主动脉）血流的影响。
纳米刀引起的细胞死亡不是“坏死”，而是凋亡，这是一种自然发生的“细胞程序性死亡”，不会像“坏死”那样可出现一些不良反应。
治疗时间极短，单次消融不超过1分钟，麻醉时间相应缩短，有利于术后康复。
胰腺癌纳米刀消融治疗前后CT改变3：消融后1年消融过程可在超声、CT或MR上清清楚楚显示出来，从而保证消融达到最大效果。
我们在中国第一个报道了纳米刀消融胰腺癌的临床前研究，证明纳 米刀对胆管、门静脉、主动脉等体内重要结构均不会造成破坏（见2015《介入放射学杂志》）。截至2016年3月10日，已有整整100例患者在我院 接受了纳米刀消融，其中半数以上为胰腺恶性肿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