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参加在澳门举行的中医肿瘤论坛，很受启发，感到中医提出的“天人合一”与汤钊猷院士提出的“中国式抗癌”中“改造”十分契合，于是写了一篇短文“‘中国式抗癌’的文化背景和底蕴”，基本内容包括：中西医孕自不同的地缘文化：“征服”式文化造就了以“消灭”为主要策略的西医治疗，而 “守内”与“和谐”的文化，造就了以“和谐”为基本品质的中国医药学；将西医以“消灭”为主的策略，结合中医维护整体健康的“改造”策略，是“中国式抗癌”的文化底蕴和内涵。
文章通过微信发出后几个小时，收到汤钊猷院士邮件，说：“看到大作，很受鼓舞。您从东西方医学与人文渊源的角度，更深刻地认识到东西方医学所以不同的背景，这在过去的文献中很少见到，使认识提到更高的高度。其实从中国崛起也已经可以看到东西方处事的区别。例如对IS，西方只是消灭，却无法根本解决，只会越搞越乱。小时候看电影，西洋拳不敌太极拳，也同样包含着深刻的哲理。”
汤院士提出“太极拳”，太有智慧了。太极，是中华民族文化和哲学思维的精髓。《庄子》云太极乃指“无为而无不为”，最终到达无所不容的宁静和谐精神领域。太极拳有着太极的神韵，舒展大方，刚柔相济，连贯均匀，圆活自然，内外兼练，协调完整。应用到抗癌治疗，就是要像太极拳那样，既要消灭肿瘤，又要重视维护整体和谐和健康。
这让我想起几天前北京大学肿瘤医院吕有勇教授送来的他为之作序的一本书《癌症思辨》。这是由美国一位从事分子生物学和细胞生物学的亨利×衡博士撰写的风格不一、思维特殊的著作。作者引用了496篇文献，在汇总了40年各家研究成果后，对“严苛治疗”做了评价：“以最-大力量打击癌症严苛治疗不是最-佳治疗策略。表面上，严苛的治疗开始时可以杀死更多肿瘤细胞，但是高剂量治疗可增加离群者形成，并且从长远来看导致更多侵袭细胞的形成。”
所谓“离群者” ，是指“严苛治疗”下，癌细胞基因变异，变成新的癌细胞。这使得癌症“社群”变得“多样性、复杂性和牢固性”，即异质性增加。严苛治疗可使癌细胞变得更恶性，即增加癌细胞的侵袭能力，促使癌细胞变本加厉，更快速生长，对常规治疗更有抵抗性。正常细胞对癌细胞有竞争性对抗作用，严苛治疗抑制正常细胞，使其对癌细胞的抑制作用减少。
亨利×衡博士指出，上述严苛治疗后的不良后果，不仅见于一般化学疗法，也见于当今受到高度关注的标靶分子治疗。
其实，汤钊猷院士早就提醒要注意化疗的“反作用”，即某些情况下，化疗可促进癌症转移和进展。我永远不能忘记7年前治疗的一位病人——
2009年初，北京某大学一位著名经济学专家陈教授来到我院。他是由前述的吕有勇教授介绍而来。一年前，他因腹腔巨大脂肪肉瘤，接受了肿瘤切除“根-治”。6个月后，肿瘤复发，快速长大。入我院时， CT显示腹腔内有多个大肿瘤，最-大9厘米，伴有腹水和胸水。高高隆起的肚皮与瘦陷苍白的面庞，形成鲜明对照。他强忍者疼痛说自己“快崩溃了”，“已5天没有进食一粒米了”。
他在接受全身支持治疗后，接受了全麻下剖腹肿瘤冷冻－切除－光动力疗法－腹腔热化疗等序贯治疗。切除肿瘤5公斤，95%的肿瘤被消除。术后接受了以非特异性免疫调节药为主的免疫治疗和小剂量化疗维持治疗。超声和CT复查，腹腔内残留5个瘤块，大小2-3厘米。在超声引导下，给予瘤内无水酒精注射，共3 次。我劝他：治疗要温和，不要急，慢慢来。维持免疫功能，重在整体健康。
陈教授逐步康复，2个月后，几乎完-全恢复了饮食、体力，又开始每天作俯卧体撑。再过3个月，他出院了，重上大学教堂。
半年后，我去北京看他。他很高兴，显得充满信心，说美国新出了一种对脂肪肉瘤有“特效”药物，不日将会送来中国给他使用。3个月后，我接到北京发来短信：陈教授在应用新药后，肿瘤消除80%。短信说：这是“神奇药”。
再过1个月，陈教授的朋友发来急电：陈教授肿瘤，重新长大……
几天后，陈教授来到我院。检查发现，肿瘤长得比一年前第-一次来我院手术前更大。
再次紧急剖腹手术。冷冻－手术切除，消除肿瘤70%。术后一周，病情平稳，开始进食…….
再过3天，患者突起腹痛。CT发现，残存肿瘤再度长大，穿破肠管，穿出手术切口，简直象发疯的野狗，疯长……
结果当然是悲惨的。一位卓有成就的专家过早地丧失了生命，对我和我的同事来说，心中留下了永远的遗憾、费解和茫然。
我查阅了那种“神奇药”文献。肉瘤患者接受该药后，疾病控制率55%，有9%获得部分反应（肿瘤缩小50%以上），中位维持时间23周；6个月无进展生存率30%。
看了《癌症思辨》那本书，我们不难理解了。陈教授的肿瘤之所以“疯长”，实际上是那种“神奇药”“严苛治疗”后“报复性生长”的后果。
亨利×衡博士在书中指出：各种药物（化疗）在低剂量时，均可减缓癌症细胞的进展，减少“基因组混乱”，减少“触发快速药物抵抗（耐药）的机会”，改善患者生活质量和自我恢复能力“，使患者”长期受益“。
试想：陈教授如果不接受那种“严苛治疗”，仅接受“温和”治疗，其后果是否不一样？
看来，这是一个用习惯思维无法解决的问题。
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一切，推动着进步。”老子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同太极图不仅见于宇宙天象，也见于生物体内，汤院士讲的“西洋拳不敌太极拳“，其哲理也寓于“消灭” 与“改造”并举的“中国式抗癌”治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