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位华侨社团领袖和企业家来到我办公室。他80岁，高高个子，身体清瘦，面色晦暗。20年前，他因为胃癌接受了胃切除手术。2008年，他患了大肠癌，接受了肠切除手术。去年，他接受PET-CT检查，发现肝右后叶有一2厘米低回声区；两周前，再次PET-CT显示肝内低回声区增大至2.9厘米大小。血液癌胚抗原（CEA）升高到6 以上。他问我“怎么治疗”？
手术？可以进行。他的胃癌和结肠癌分别发生于20年和8年前，因此首先考虑他的肝转移来自结肠癌。50%左右的结直肠癌将发生肝转移，1/5的病例在获得诊断时已有肝转移。与其他来源的肝转移不同，20%～30%的结直肠癌肝转移可以手术切除。文献报告，未手术的结直肠癌肝转移无一例生存5年，中位生存期仅14.2月，而手术病例5年生存率达31%。尽管如此，手术后复发率仍高。一份研究显示复发率57%，中位无病生存期仅16.3月。该患者年龄大，已经接受过两次手术，他表示不愿接受再次手术。我也没有向他推荐手术。
化疗？常常在手术前或后应用化疗，主要采用5氟尿嘧啶，或加上其他药物如顺铂、亚叶酸和Irinotecan，有时还加用单克隆抗体类药物。但是否能延长患者生存期，没有肯定结论。我们这位患者对化疗心生恐惧，表示不接受。我也没有推荐。最近英国发表了一篇很好文献综述[HPB (Oxford). 2016; 18(6)： 485-493]，总结4份研究共包含1098例患者，发现化疗＋手术的患者生存期不比单纯手术者更长，而且发现化疗加上Cetuximab反而可缩短无病生存期。
我对他的治疗建议是：第一，在CT和超声引导下，作经皮穿刺肝活检；第二，证实肝转移后，给予冷冻或纳米刀（不可逆性电穿孔）消融。我倾向于纳米刀消融，因为病变在肝右后方，邻居肝表面，冷冻对边缘部效果不好，因为冰球边缘的温度不能降至消融肿瘤所必须的零下40摄氏度，而纳米刀是不冷也不热的消融，其原理是高压短脉冲导致的细胞膜纳米级穿孔，消融区界限清楚，消融区与细胞破坏区一致，因此特别适用于我们这位患者的肝转移灶；第三，检测免疫功能，按免疫功能状态，给予免疫治疗。
上述治疗，是微创甚至无创，不会带来严重的“治疗性痛苦”，适用于像他这样的老人和体质虚弱者。
我曾治疗一类似患者：男性，76 岁，结肠癌手术后肝转移。接受化疗。患者无法耐受，体力严重下降，仅接受一个周期，拒绝再次化疗。住入我院，给予经皮冷冻消融，再予细胞免疫治疗（T细胞、树突状细胞）和非特异性免疫促进剂（胸腺肽等）。患者体力逐渐恢复，无病生存8年。
再举一例，那是我近20年前在深圳工作时的同事。几年前，他在几位朋友陪同下来到广州。他告诉我，几周前，他突然便血，结肠镜检查发现结肠癌，再查CT，发现肝和肺转移。给予化疗，但78岁高龄的他无法耐受。他住入我院。几天后，突然腹痛，发生肠穿孔。给予紧急手术，切除了结肠癌肠段。术后，对肝转移，作经皮冷冻消融，再给予细胞免疫治疗和免疫调节药注射，以及节拍性小剂量化疗（旨在提高免疫功能）。3年后，他死于肺部感染。他的太太给我发来信息：“老伴走了。谢谢你，他是在毫无疼痛下走的！”
汤钊猷院士提倡的“中国式抗癌”“消灭与改造”共举治疗模式，在上述病例获得很好印证。汤院士说：中国式抗癌要有中国元素、中国式思维。我国中医治疗疾病就是重视“整体”，不能见树木不见森林。治疗癌症，绝不能只治肿瘤，不治患有肿瘤的人。上述患者，如果一味抗癌，一直化疗，很可能肿瘤没有消除，人已被化疗毒死。中国式看癌的目标就是让癌症变成可以控制的慢性病，让患者活下来，“与癌共存”，享受有质量有尊严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