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去抗癌

2016-11-03来源:
[摘要] 在国内出版本书我一直心有疑虑。虽然在给病人看病时,我常常对病人说:“Follow me”,意思是“跟着我”。这基本上是开玩笑的话,要单独用这句话为书名,作为一本严肃的出版物发行,是否会误导病人?

   

  写本书可谓是一波三折。

  2010年我写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广州出版社)出版后,社会评价不错,再讲的“实话”已经不多了。2011年年一月访问美国休斯敦MD安特森癌症中心,应邀在那里做了一场报告。回来后正遇春节,华裔教授谈东风和陆国辉不约而同来电话,祝贺节日,告诉我:“你在我院那场报告,让我院那些老外感动了,他们对你们治疗的那些奇奇怪怪病例感到震撼,说你自己抗癌经历也很神奇。”他们建议我应该再写一本书,记载我的抗癌经历,因为“那是宝贵财富”。

  几天后,我接到MD 安特森癌症中心国际部首席专家Dr Epner的邮件,说对我院在治疗癌症方面取得的“incredible accomplishments”印象深刻,希望合作:“Ithoroughly enjoyed meeting you this afternoon during your visit to theInternational Center.I am very impressed by the many incredible accomplishmentsby Fuda Cancer Hospital……We are very interested in building bridges andcollaborations with your world class institution and the many fine people whowork there. I think there is much potential for great work between us.”(图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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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  与Dr Epner 合影

  MD安特森癌症中心是美国三大癌症医院之一,近几年在美国连续排名第一,我访问该院,主要是学习,所做的报告,主要讲我院是如何应用“3C+P”模式治疗不能切除的癌症,其中也介绍我自己患过胆管细胞性肝癌。记得当时在座的医生兴致很高,提了不少问题。

  我对谈东风和陆国辉教授的建议一直记在心上。两位教授是MD安特森癌症中心病理和实验治疗专家,国际上很有威望。但我一直没有下笔,主要我想进一步“考验”我的癌症。我是2006年一月被诊断出患肝癌,做了肝叶切除手术,术后病理诊断为胆管细胞性肝癌。到2011年一月整整5年。文献中此种肝癌的5年生存率很不一致,从5%到50%。我真是一位“奇迹”的“幸存者”吗?

  又一年过去了,2012年1月23日,春节。我带领全家去印尼巴厘岛度假。朋友为我举行晚会,庆祝我的“新生”。我的孙子突然对我说:“爷爷,你比我小,我已7岁了,你只有6岁。”正在大家惊奇之际,我猛然明白了:如果将2006年1月26日手术之日,作为我新生命的开始,我已“新6岁”了。

  有一篇文章曾专门讲“癌症心理”,那是一种痛苦、恐惧、担忧、快乐、幸福,汇聚成一种斑斓的特殊心理状态。我生性好强,但面对随时会到来的死亡,也是“外强中干”,逃不过这种心理。可是,终究比“5年”又多了一年,整整活了6年了!于是,在“新6岁”,我动笔写这本书了,出发点是:即使我的癌症马上复发,对那些刚刚生了癌症,正盼望活到“5年”的患者,也许有些启迪。我将书名取为“跟着我去抗击癌”。

  2012年3月,台湾著名记者和出版人谢秀丽女士来我院住院,她的丈夫焦桐是台湾文化大学教授、著名作家、饮食评鉴家。谢女士将我写的初稿要去。第二天,我一进她的病房,她就说:“徐医生,我好感动呀!你的书让我流了好多泪呀!”

  焦桐先生把我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电子版和《跟着我去抗击癌》一起带去了台湾,后者作为前者的副本,合成一本,用繁体字,由二鱼出版社出版,谢秀丽女士为本书作序。6月7日,新书首发式在台湾师范大学举行。马来西亚星洲报业集团总编辑萧依剑女士专程赴台祝贺,并当场向二鱼出版社要求,希望授权在马来西亚用简体字出版。星洲报业集团属下的《光明日报》承担了这项任务。8月18日,我应邀赴吉隆坡,在马来西亚一年一度的书香节上,做了一堂讲座,随后举行了签书仪式。

  但是,在国内出版本书我一直心有疑虑。虽然在给病人看病时,我常常对病人说:“Follow me”,意思是“跟着我”。这基本上是开玩笑的话,要单独用这句话为书名,作为一本严肃的出版物发行,是否会误导病人?

  最近一位病人的痛苦遭遇让我消除了疑虑。2012年8月26日,一位先生从北京打来电话,说他的太太患周围性胆管细胞性肝癌,去年11月份前在上海接受了肝叶切除手术,为“巩固疗效”,又接受了放疗和化疗。但就在化疗期间,出现肺肝骨转移,腰背痛不欲生。他带着太太到了北京,希望接受免疫治疗。我在电话中说,任何单一的治疗都不可能延续他太太的性命,整合几种治疗也许能改善病情。4天后,他们乘火车来到广州。住入我院后,我马上去看她。眼睛黄染,皮肤干燥无光,虽然她没有呻吟,但看出来,这位年仅40几岁的中年女性,在极力忍住疼痛,显示出非常的求生欲望。带来的病历资料显示:贫血,血小板仅3万(正常应该大于10万)。入院第二天CT报告,肝转移较半个月前CT上显示的明显增多,新出现脑转移。血小板降至8000。

  再过10多个小时,大便出血,这让已经严重贫血的她雪上加霜。除了对症处理,我们几乎不能做任何特殊治疗。我去ICU看她,她对我说:“我准备回山东老家了,在家中休养,以后争取再来。”她笑了一笑,拉住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我心里一阵痛,着,说:“好。等你来。”借故走到隔壁的病房,因为我的的眼泪快流出来了。当天下午,她的丈夫来到我的办公室,说:“在上海,对于是否手术,是否放化疗,医生们有不同看法。但我们听信了……”,他说不下去了,停了好一阵,深深叹了一口气:“徐医生,你患的是和我太太一样的病,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呀?如果早跟着你……”

  “如果早跟着你”,2年前,另一位患同样癌症的患者也讲过这样的话。我在《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曾介绍过这位患者。他是一家上市公司老总。他的病与我的一样,均是周围性胆管细胞性肝癌,不同的是他的肿瘤在肝右叶,我的在左叶,他的肿瘤比我还要小,更重要的是比我小20岁。我们均接受了肝叶切除。术后,关心他的人肯定比我多,用钱肯定也比我宽裕,“好药”也会更多。他接受了程序性化疗、放疗。结果很惨:4个月后,他的肿瘤突然“冒”出来,肝脏、肺和骨,到处都是转移的癌肿。肿瘤压迫脊髓神经,让他痛不欲生。他在2009年9月份来到我院。“同病相怜”,我要我的医生千方百计为他止痛。一周后,痛缓解了,他从7楼病房上到我在9楼的办公室,说:“我们的肿瘤相同。你对你的肿瘤,采用的是‘手工操作’,而我采用的是程序化操作,‘流水线’。”他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现在的好转是暂时的。”他停住了,眼泪泛出泪花。我站起来,为他泡了杯热茶。半响,他深深叹了口气:“教授,我好懊恼!早点跟着你……”

  我、山东大姐和上市公司老总,我们患的是同样的癌症,我活下来了,活过了6年半,他们却已经离开了,在痛苦和煎熬中离开了我们这个世界。“是否还有第二个山东大姐、第二个第三个老总呢?”我痛苦了几夜没有安眠。我是幸运者,比他们不知幸运多少倍,还有什么疑虑呢!

  我将原先交付台湾出版的《跟着我去抗击癌》做了较大修改,增加了内容。我决定把我的经历告诉国人,将作为一个医生和癌症病人的所想所思所遇所行,告诉正在抗击癌症的“癌友”,告诉所有关心我们这些“癌人”的朋友。

  归来篇

  癌魔骤临

  2006年1月20日,星期五,我刚从国外回到家。晚8时,时任我院医务主任的郭德鸿医生来电话,说已为我安排了明天的PET-CT体检。时近春节,医院内大堆事要处理,“无时间”,更重要的是我自我感觉一直很好,无“病”无痛,认为“不会有问题”,便对郭主任说“以后再说吧”。“已为你约了三次了,这次一定要捡查。”郭主任语气中带着“命令”。“那我就查心脏吧。”我接受了,因为我已年过花甲,老年人的心脏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第二天8时,我准时到了PET中心。尹主任将我安排上午查腹部下午查胸部。尹主任是广州有名的影像专家,自然要服从他的安排。接下来的过程是:测血糖-作过敏试验-进入休息室-静脉注射放射性核素(一种半衰期仅有2小时的18F-FDG)-平卧1小时-仪器扫描20分钟。一切都是那么顺利。我来到贵宾休息室,坐在松软的沙发里,一面看报纸新闻,一边享用中心提供的牛奶,以解空腹之饥。

  一刻钟后,尹主任来了,问我过去有未发现肝脏有什么问题。我脱口而出:“没有什么大问题呀!除了脂肪肝。”尹主任问:“有无占位性病变?”啊!我突然想起来了,“血管瘤”,我说,“那是多年前就发现的,多次超声、CT和MRI证实的呀!”我脑中一下子“糊”了,定了定神,起身走到对面的PET中心控制室。电脑屏幕上正显示我的肝脏,在左叶内侧清清楚楚有一几近圆形的红色区,大约钱币那么大。我突然明白了:我误诊了我的癌症至少8年了。

  像打翻了一瓶醋,我脑中一片糊涂。虽然我从医40余年,经手诊断的癌症患者无法计数,但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时,心中仍然充满恐惧。我瘫坐在沙发里,心哔哔跳,极力控制不让眼泪流出。眼前呈现母亲三十五年患肝癌,在我面前惨死的情景,脑海里像放电影,一幅幅图像反复呈现:患有心脏病的老伴、被我动员从美国回国,正在国内创业的儿子、年仅2岁可爱的孙子,还有亲自创建尚在发展中的肿瘤医院、正在编写准备出版的冷冻治疗专著,还有经我治疗的一个个病人…..

  尹主任看着我,说:“徐院长,CT片还需处理,还要大家会诊。PET-CT也有假阳性的。”我知道,这是安慰我的。

  我马上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信手浏览网站。医院总经理左建生来了。左总比我年轻20年,是学生辈,他硕士毕业后就到我当科主任的科室工作,其后十五年的相随相伴,让我们相互的了解不亚于父子间。他看着我,面上露着笑,但一看就知道这笑是装出来的,别扭的说:“刚才尹主任来电,说你肝脏了有血管瘤。”我看着他,此时他的眼里已泛出泪花,说:“建生,明天给我做肝动脉造影。”他问:“要不要我陪你去上海、北京找专家会诊?”我说:“你不是知道我从事的什么专业吗?”我莫名其妙的发起“无名火”。说完就懊悔了。

  其实这“无名火”是给自己发的。我又恨又惭愧:作为一个研究肝病几十年的医生,竟然误诊自己的病长达8年。早在1998年,一次意外的超声检查发现肝内有一“占位性”病变,再作CT检查,发现有“快进快出”征象,意即注射的造影剂快速进入“占位”区域,又迅速流出,被认为是“血管瘤”。2年以前,一位对我不熟悉的超声医生曾断定我肝内病变是“恶性”,但由于这位医生没有名气,后来CT和磁共振又显示“快进快出”,我也就“确诊”这个“肝占位”是“血管瘤”了。

  第二天,一个星期日的上午,我躺在了DSA诊疗台上。著名血管介入专家罗鹏飞医生将一根导管插入我的左侧大腿根部股动脉,不到十秒钟,导管就进入肝动脉,呈一倒“J”形。随之,罗医生“命令”:“呼气-吸气-屏住”,在自动注射器的推动下,造影剂一下子布满全肝。罗医生特地将影视屏放到我能看到的位置。只见白色造影剂到了“肝占位”处,快速散开,没有“成团”。罗医生看着我,没有谈造影结果,只是问:“徐老师,要不要作肝活检?”罗医生为人十分谦虚,多年来一直叫我“徐老师”。由于血管造影不显示血管瘤,此时我心里倒坦然了,说:“谢谢,手术时一起做活检吧。”

  我对在一旁陪着我做血管造影的胡以则教授说:“老胡,马上给我开刀!”见老胡稍有迟疑,我说:“不找其他任何人了,就是你为我主刀。”胡教授是我30年的朋友,他是我国肝胆外科奠基人裘法祖院士的第一个研究生,曾在英国皇家医学院研修,是广州数一数二的肝外科专家,从创建复大医院那天起,他就是我院首席外科医师。胡教授拉住我的手,说:“放心,我一定将你那个‘东西’连根拔除。”

  走入“未知”

  按照胡教授的意见,我将接受肝叶切除手术,由于肿瘤在左叶内段,因此我的肝左叶,大约整个肝的25%将完全被切去。

  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我还是医学院学生,看到学校校报上登载XX老师为肝癌患者做了肝叶切除手术,我们相互传阅,为老师的成就欢欣雀跃。半个世纪过去了,谁能想到,这个当时认为的“高难手术”如今竟落到我身上。真是人生如梦,命运难测!

  2006年1月26日,那年春节前的第4天,我作为病人住入医院。上午,医生来问病史,常规体格检查,再查心电图、血常规、血清电解质,中午,吃了一晚粥、一碗蒸鸡蛋和少许菜汤,睡了一觉,下午3点,主治医师来了,告知“明天将为你手术”,“考虑作左肝叶切除-肝癌根治术”,又让我看了“手术知情同意书”,在“手术意外”这一栏,上面已用钢笔写上了“出血”、“器官损伤”、“术后感染”、“伤口裂开、不愈合”等,主治医师抱歉的说:“徐老师,这是常规,对不起。”我在做年轻医生时,也经常做类似“术前告知”。虽然我现在是资深医师,又是一院之长,主刀医生又是朋友和专家,但手术时一刀下去,没有任何医生能保证不出任何意外。既然接受手术,就要承担风险。我爽快的签了字。

  下午5时,麻醉师来了,照例给我介绍了麻醉方法、可能发生的意外,包括心跳骤停、呼吸抑制、休克和过敏反应等。我签了字。

  在“麻醉知情书”上签字时我的手似乎更为沉重。过去我曾在麻醉下接受过胃肠镜检查,那是浅麻醉,这次需要气管插管,麻醉时间不会短。如果说手术的成功取决于主刀医生的知识、悟性和技艺,手术的安全性则主要取决于麻醉。这次将给我上麻醉的是麻醉专家卢教授,我相信她的技术,但手术是“真刀真枪”,未知因素很多。上世纪70年代,中国当时一位权倾一时人物的妹妹接受手术,上海最著名的麻醉权威给她麻醉,误把“笑气”当成氧气,病人当场死亡。那位麻醉权威因此被“下放”劳动,直到那位权倾一时人物垮台。虽然病人的那位兄长后来被公审为十恶不赦的罪犯,但她本人却是一位无辜者。麻醉师也绝无“政治阴谋”,而是过于重视,弄巧成拙。所以当我看到麻醉知情书上有“麻醉意外”时,马上想起这些,不免扑扑心悸起来。

  晚餐是一碗稀饭,半个鸭蛋。遵照医嘱,8点后禁食。我太太陪在一旁,但我们心照不宣,似乎最好的安慰是相互什么也不说。口服了一片硝基安定药,很快入睡了,睡梦里见到我已开完了刀,发现不是恶性肿瘤,而是良性腺瘤,大家向我祝贺,我开心,欢笑,笑得很厉害,以致我太太把我推醒了,那时已是凌晨5点。但我马上真正考虑起我肝内那个“东西”来。凭我的肝病知识和经验,我推测那个“东西”是恶性的,但由于其生长缓慢,可能不是一般的“肝细胞癌”,而是“胆管细胞癌”。

  7点,护士来为我插了胃管。管插很顺利,几秒钟就进了胃内,当然我自己的配合也很重要。手术室护理员推着车来了,我自己上了车,把手表从手上拿下交给儿子,告诫他“好好照顾妈妈”,脑中突然冒出“出血”、“呼吸机”、医生紧张抢救等场景,有一种跳下车逃脱手术的冲动。车子两旁护着我的家人、同事,刚想跟他们讲几句话,我已被推过手术室大门,进入那未知结果的特殊“禁区”。

  噩梦醒来

  我被一噩梦惊醒了,想叫,但觉得喉咙里有东西叫不出来,又想舞动手脚以缓解恐惧,但感到手脚上好像有座山压住。我听到我太太的声音:“克成,克成,不要怕,我们在你身边。”我极力睁开眼,看到我的同事左建生、牛立志,还有深圳的好友叶平院长和刘锦涛主任,…..只听到“好了,醒过来了”一个个熟悉的声音。

  我记起了进入手术室的那一瞬间。没有让护士帮助,自己“勇敢”地爬上手术台。随之,两只手被绑在台子两侧,左右各有一位护士,迅速将两根粗针分别穿入我的左右静脉,接上悬挂在两侧的输液瓶。在头侧,麻醉师芦教授对我说:“徐教授,我们给你上麻醉了,你马上就会睡了。”说着一个面罩罩在我口鼻上,只几秒钟,我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我记起可怕的一幕!……我的腹部被一根好长的尖刀划开,肠子一下子流出来,刀子插得很深,我主动脉被划破了,血像潮水涌出来,医生和护士忙的疯了,一个医生用我的肠子去堵破裂的血管,但肠子上都是转移性肿瘤,瘤子像石头一样硬,不能堵住缺口;我的气透不过来了,卢教授往我气管里又插入一根管子,她拼命往里塞,我叫了……终于听到我太太在叫我。我醒了,原来是一场噩梦。

  我睁开眼睛,向四周看了又看,恍惚回到新的世界。我看到了插在我鼻腔里的胃管,记得是昨天护士给我插的;看到腹部被绑上白色腹带,从腹带缝隙中伸出几根管子,断定是腹腔引流管。我这时清楚地明白了胡教授已给我做了手术。我极力抬起头,见胡教授出现在我面前,他把头靠近我,说:“老徐,放心吧。整个肝左叶切除了,那东西完全被清除了。”

  “肿瘤多少大小?”这时我脑子已完全清醒了。

  “和术前估计差不多,3厘米左右。”胡教授比划着一个核桃那么大小。

  “有无转移?”

  “没有,肯定没有!”胡教授讲得很肯定,“我仔细查了,没有血管侵犯。”

  胡教授是个很细致和认真的人,我相信他的判断。又问:“有无做病理?”这是最关键的,因为癌症的类型和分化程度与预后有直接关系。

  “做了冰冻活检,如你所料,是胆管细胞性肝癌,高分化为主。”胡教授显得很轻松,又说,“没有输血。”

  他知道我非常关心输血,所以他特地补充一句。一方面,不输血意味术中出血少,无疑对术后康复有帮助,另一方面,据研究,输血会促进癌症转移和复发。我在上世纪80年代曾统计肝癌手术治疗效果,发现术后复发率在接受输血组明显高于未输血组,而且与输血量呈正比,原因不明,可能与输血抑制免疫功能有关。

  我坚持要亲自看看切下来的肝脏组织。在一旁的同事看看胡教授,似乎有些疑虑。老胡却说:“好好,让你看看。”他可能也想证实刚才的说法,让我定心。

  几分钟后,肝组织取来了。那是一块巴掌大的深褐色肝左叶,在与右叶相邻处,有一灰白色块状硬结节,边缘尚清楚,除此之外,没有看到“子灶”。在左叶的另一侧,有一个水泡样病变,凭我经验是“囊肿”,不是恶性病变。肝脏是人不可缺少的脏器,但也是发生最多疾病的场所。我手捏肝组织,看了又看,说不出是什么味儿。我曾经专门学习和研究过肝脏病理,那是研究其他人的肝脏。能够亲自看、亲手触摸自己的肝脏的人,除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有几个呢!

  好事多磨

  坏事多灾,好事也多磨。生了癌症,开刀切除,是坏事,也是好事。肝切除属于大手术,但一般术后半月就可恢复。我的手术本身,应属顺利,但术后恢复却花费了一个半月。

  人在危难期,有时反而比无关者更能泰然处之。虽然我身上插了6根管子,包括胃管、中心静脉插管、两根腹腔引流管、导尿管和背部麻醉管,加上手臂外周静脉输液管,但我仍能“既来之,则安之”。我的儿媳妇在手术后第二天从上海赶来,一进病房就呜呜哭起来,问她为什么?她说爸爸原来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变成这样!儿媳妇不是学医的,没有见过医院“世面”,她见到的当时的我,一定很狼狈。我们当医生时间长了,面对病人的痛苦常常习以为常,现在自己有体验了,以后对病人要更加体贴、关怀。我这样想道。

  由于定时注射止痛剂,术后并不感疼痛。为了促进肠蠕动,减少日后肠粘连,第二天我就半坐起,第三天,我就在床上翻身,并练习腿部活动。在其后几天内,先后拔除上述管子。我强制进食,坚持下床小便。我很高兴,不顾太太反对,坚持要来手提电脑,看起文献。一周后,我要求检测血液里肿瘤标记物,原先轻度升高的CA 19-9恢复正常。唯一的等待就是腹部伤口拆线了。我想像着早日坐到办公台旁,走进病房去查房。

  手术后第十天,腹带打开,我自己第一次看到上腹部正中横行切口,足有20厘米长。肝叶切除必须要这么长的切口。术前胡教授与我讨论手术方案时,我就同意不要太顾及切口长短,以充分暴露为准。现在令我震惊的是,切口处充血,部分隆起。我意识到麻烦来了:脂肪液化。

  手术切口的血管被切断,如皮下脂肪得不到充分血液供应,可发生液化。这在腹壁脂肪肥厚者常常遇到。谁叫我的腹壁那么肥厚呢?我自认“倒霉”。

  几天后,我的整条伤口全部液化,只好将缝线全部拆除,将切口暴露,让液化的脂肪全部液化,再予以清除。

  没有特殊药物可以应用,唯一的处理就是每天在切口上“换药”,清除坏死物,保护新生的“肉芽”。那一段时间里,心理的负担多于生理上的痛苦,我不知哪一天能在莲蓬头下或浴缸里痛痛快快洗个澡,也不知哪一天能走进病房,再为病人看病?

  迄今尚不知有什么方法能预防“脂肪液化”。虽然不是致命的病变,但对人的折磨确是实实在在的,有时还可引起医疗纠纷。医学常常有困惑,脂肪液化可能就是一种困惑。

  反思篇

  误诊8年

  有人说,医生不会看自己的病。我就是这样的书呆子。上世纪70年代初,我的母亲死于肝癌。她是对医学毫无知晓的家庭妇女,我是刚入医门的年轻医生。母亲的肝癌被发现时,已是晚期,失去手术的机会,不到3个月,她就离开人世。我痛心不已,决心研究肝癌早期诊断。当时我国缺乏像今天的大医院装备的超声、CT或磁共振,唯一方法就是检测血液中肿瘤标记。现在许多医院仍在应用的“GGT II”,就是我和我当时的同事在南通大学发明的。应用各种方法,我曾诊断出许多早期肝癌。但是面对自己,却是那么滞钝,真不能原谅自己!

  前已述及,我在1998年就已发现肝内有个“占位性”病变。但一直认为是“血管瘤”,如果没有PET-CT,如果不接受这项检查,也许到现在癌肿已经扩散,或者已经命丧黄泉。

  为什么误诊呢?

  第一,犯了“教条主义”。虽然接受了多次现代仪器的检查,但检查是一回事,认识和判断检查的结果是另一回事。我被CT和MR上造影剂“快进快出”迷住了。事实上,用造影剂在病变内进出情况来鉴别血管瘤和肝癌,是“一般”而言,即在大多数患者(例如80%)这种鉴别是正确的。同一种癌症在不同的人有差异。我就是属于“少数”。虽然我请了不止一位专家会诊,他们也没有提出异议,但也许他们认为我是研究肝脏病的,既然我本人没有怀疑是恶性病变,他们何必“否定”呢?

  第二,忽略了基本的检查。前述的GGT II 等试验,虽然我在几十年前发明时非

  常自豪,但自己瞧不起自己,认为“老”试验,价值不大。事实上,回过来看过去的这些检查,有些几年前就有改变。我在术前检查的血液CA 19-9,比正常值高了10个单位,但在这以前,却没有想到做这项检查。

  第三,对癌症的认识有缺陷,总认为癌症是“进行性”发展的。发现我的肝内病变几年内没有变大,没有新病灶,思想上就解除了“武装”。

  其实,犯“内行”误了“内行病”错误的并非我一人。二年前,我应邀到北京为一位远比我资深的胃肠外科专家会诊。那时他的结肠癌已多处转移。我问他怎么犯了这“低级错误”,他苦笑着说“天天忙于给其他人看病,忘记自己了。”同样在二年前,上海一位“小字辈”专家请我吃饭,席中我们谈及我的肝癌,他宽慰我说:“没有关系。我们是病友。我患的是结肠癌,手术时已有腹腔转移了。”我大吃一惊:他可是目前上海著名胃肠外科专家呀!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他是在发生肠梗阻后急诊手术才发现结肠癌的,而此前他毫无自觉症状,也未接受过任何有关检查。

  教训是深刻的。对我们医生来说,我们不能太“忘我”,对自己的健康不能那么“低能”;对病人来说,你们虽然不懂医,但也许警惕性比我们高。中医说“查未病”,最好的做法是在没有症状时,找医生为你查个究竟,并提醒医生好好分析你的检查结果。有时多找几个医生也是必要的。

  应该早做肝活检

  如果是对病人,当超声或CT上有一块“占位性”病变时,我往往会建议作肝活检。

  肝活检,就是将穿刺针穿入肝内,将病变内组织取出来,经过切片、染色,在显微镜下观察,看有无癌细胞,即作病理组织学检查。在超声或CT引导下,可精确地将穿刺针刺入所要获取的病变内,在有经验的医生手中,成功率可达95%以上。

  活检要穿过皮肤,又将“肉”取出,看起来很可怕,使得有些病人“谈穿色变”。

  即使做活检要麻醉,不会痛,但人们还是怕。看来怕痛是人类的天性,我也不例外。如果在1998年,刚发现我的肝内那个小病变时,就做肝活检,当时就明确诊断出来并及时治疗,其效果显然比后来治疗更好。

  癌症诊断的金标准是病理学检查。不管是血液中癌标记检测,也不管是最新的影像学检查,包括前述的PET-CT,都不能百分之百的正确,只有病理才是最权威的“判官”。在《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中曾讲了三个例子:一是在江苏江阴市,偶然发现一患者正在接受化疗。他咳嗽胸痛2个月,在上海接受PET-CT检查,发现左肺多发性病灶,被认为是肺癌,而且认为是“晚期”的。也许有缘,他见到我后,相信了我,马上飞来广州。我们为他做了肺活检,证明不是癌,而是结核。最近我打电话找到他,他高兴的连连叫我“大恩人”;二是一位前任交通部局长,76岁,住在北京某医院“高干”病房,CT和PET-CT均诊断为肺癌。由于“年老体衰”,医生劝他回家“休养”。他不甘心,和老伴不远几千里,坐了24小时火车来到广州,我们为他做了肺活检,结果是肺炎;三是印尼泗水一位老先生,80岁了,排尿不畅,到新加坡检查,医生告诉他是前列腺癌,无法手术。他来到我院,接受了前列腺活检,结果是良性前列腺增生,与前列腺癌天壤之别。老先生是大企业家,经历了这场生死经历后,看透人生,把企业全交给儿子打理,专心世界旅游了。前年我到泗水,他夫妻俩特地来看我,大家高兴的神情难以言表。

  教训是深刻的。在我的医院有一条铁的规定:只有看到病理学资料,不管是其他医院做的,还是我们做的,才给予治疗。

  活检的作用愈来愈大,不仅可作显微镜下诊断,而且可作免疫组织化学和分子基因检测,判断癌症类型和生物学特性,指导治疗,估计预后,甚至癌症预测。后述的个体化治疗主要依靠病理学和分子病理学检查。

  为什么患上癌

  任何癌症患者可能都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患癌。我本人也不例外。找到原因可以预防癌症复发,或预防再患第二第三种癌。患了癌症的人易生“重复癌”,我曾治疗过一个48岁女性,先后患了5种8处癌症。

  任何癌症都是基因突变的结果,但促使基因突变的因素,在具体病例,却很难断定。世界卫生组织宣称40%的癌症是可以预防的,是指整体而言。认识癌症发生的可能原因,将有助预防癌症,也可减少癌症治疗后的复发。

  基因是遗传的。我们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基因。我母亲是患肝癌而死的,我是否遗传了母亲的致癌基因?现在对此已无法证实,一是因为我母亲的肝癌当时未做病理学检查,更未留下组织标本,无法进行基因分子学分析;二是从文献中尚未找到胆管细胞癌的遗传证据。

  现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院长、人类基因组计划首席专家柯林斯,在他的《生命的语言》中列举一个“15号家族”:一个名叫多莉的患者,在48岁时被诊断出乳腺癌;10年后,她的三个女儿中有二个珍妮特和露西步其后尘;几乎同时,多莉的妹妹马泰也患上乳腺癌,马泰有3个女儿,其中两个在30岁前就死于乳腺癌,内一个还同时患了卵巢癌。由于害怕同样的厄运,马泰的第三个女儿选择了预防性乳房切除。1992年10月30日,这个家族的20多个成员齐聚在柯林斯咨询中心,接受基因测试,结果显示他们在15号染色体上BRCA1基因发生突变。后来,多莉和马泰的一个外甥女患上乳腺癌,一个外甥患食管癌,马泰本人又患上卵巢癌,她的儿子死于结肠癌,……携带这种突变基因的人的下一代有50%可能性继承这种突变。这个家族其他人可能还会患癌,他们正在接受一个专门机构的健康监督。

  遗传性乳腺癌和卵巢癌已得到高度重视。其他许多癌症也有高度遗传性,例如儿童视网膜母细胞瘤、结肠癌。有一种罕见的家族性腺瘤性息肉病,患者从小结肠内就有数不尽的息肉,几乎全部在40岁左右会发展为结肠癌。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应提前作预防性全结肠切除。另有一种结肠癌具有高度遗传性,叫遗传性非息肉性结肠癌。这些患者存在MLH1、MSH2和MLH3基因突变,携带这种突变基因的人60%会发生结肠癌,30%会发生子宫癌。目前主张,对50岁以前患结肠癌的患者,应常规进行MLH1、MSH2和MLH3基因检测,如发现突变,应对其家族成员进行同样检测。阳性者,均应从20岁开始每年接受一次结肠镜检查;对女性,应每年作一次子宫内膜取样病理检查,对不想生育的女性,可作预防性子宫切除。

  胰腺癌中约10%有癌症遗传背景。我们正在研究一个癌症家族。来我院首诊的患者是一名来自江苏的老妇人(图中“7”号),89岁,患胰腺癌。但在此前的20年内,他先后患过结肠癌、直肠癌和子宫癌,其中结肠癌又分别在升结肠、横结肠和降结肠先后发生。进一步询问,发现她的家族名成员中先后有10名患过胃癌、十二指肠癌、结肠癌、肝癌和淋巴瘤,患结肠癌的最多,除患者本人外,还有5位(图2 )。查阅文献,像这样一个癌症家族尚无先例。我们已向这个家族的成员索取了血样,正在进行一场耗资不菲的基因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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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  癌症患者家系患癌症情况

  红色表示癌症患者,共11人患癌,如下:(1)胃癌,(2)十二指肠癌,(3)胃癌,(4)肝癌,(5)结肠癌,(7)1977年患升结肠癌,1982年子宫癌,1989横结肠癌,1996降结肠癌,2003年直肠癌(均已经过手术治疗),2007年胰腺癌,(8)结肠癌,(17)结肠癌,(23)淋巴母细胞瘤,(25)结肠癌,(26)结肠癌

  神经纤维瘤病是一种高度遗传的肿瘤,大约每3000人有一人患此种疾病,其主要为皮肤上大量色素斑,俗称“咖啡斑”,并有大量结节状瘤子,常以头面颈部和胸部最多。肿瘤可以很大,如发生于面部,可呈现象鼻样改变,被称为“象面人”。这些病人的家族内往往有类似患者。2006年,我们治疗两名马来西亚的青年男女,其中女患者的母亲和弟弟均有类似病变;2007年我们又治疗一名来自湖南的32岁男性患者,头面颈胸部的肿瘤重达20公斤,他的母亲和妹妹也有类似症状。这个被路透社和美联社称为“超级巨瘤”的瘤子被我们大部分切除后,美国著名电视频道National Discovery曾用50分钟播送了治疗经过,赞美为“突破性手术”“创新性成功”。在中国科学院广州生物院的协助下,我们已成功地测定了该名患者及其家族成员的基因组,发现了NF1基因突变的位点。

  “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成功,为揭开各种癌症的秘密创造了极其有利的条件。随着先进的“测序仪”的应用,已有可能花很少的代价测定每个病人的基因图谱。DNA测序这一生命的语言,已经或正在让我们掌握自己的未来。我们要顺应这种趋势,享受科学文明的成果。

  在各种基因突变中,BRCA1基因以及后来发现的相似基因BRCA2的突变的检测技术已经普及。建议这种突变基因携带者应该—

  女性定期接受专家咨询,对患乳腺癌和卵巢癌的风险进行评估,包括检查乳房X线摄影或磁共振扫描,卵巢超声检查以及血液CA125测定等;

  分娩后不想再生子女的妇女,可考虑预防性卵巢手术切除,同时切除输卵管,这样可使卵巢癌发生的可能性降至零;

  心理负担十分严重的妇女,可接受预防性乳房切除,术后作乳房再造术;

  携带BRCA1/2突变的男性,患前列腺癌和胰腺癌的可能性增加,应接受密切医学观察;

  由于并非所有的携带者都会发生癌症,因此既要高度警惕,又要坦然面对。

  发布到此处 2012.10.30

  环境诱癌

  患上癌症的人会特别重视环境,尽管这种“重视”可能为时已晚。

  癌症是基因组病,但并不是所有基因复制发生错误均会引起癌症。每一次细胞分裂时,有超过62亿个DNA碱基对需要复制,在如此浩大的复制中出现某些错误不足为奇,甚至可能是生命活动的一部分。这些错误只在外界环境影响下,才能出现真正的持续的变异,引起癌症。如果对癌症发生中环境和基因遗传两种因素相对作用作一评估的话,两者分别占70%-90%%和10%-30%。用哲学的语言就是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但没有外因变化就不能发生。

  据统计,60%-70%的癌与生活行为不当有关,包括不恰当的饮食、吸烟、不良的情绪和缺少锻炼。我们无法选择基因遗传,但可以改变环境,让肿瘤的发生尽可能减少。认识环境致癌因素,有助于预防癌症。世界卫生组织宣称“1/3的癌症可以预防”,就是指消除或减少环境致癌(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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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 癌症与环境因素的关系

  吸烟已被世界卫生组织确定为肯定的致癌因素。70%的肺癌与吸烟有关,吸烟尚能诱导口腔癌、舌癌、胰腺癌、膀胱癌和前列腺癌。香烟中含有多种能导致DNA损伤进而突变的化学物质。吸烟的人平均减少寿命12年。在美国,因吸烟而死于肺癌的人数相当于每天坠落一架大型喷气式飞机。戒烟可减少癌症发生,戒烟10-15年后患肺癌的风险会降低一半。

  饮食中,高脂肪高热量食物与结肠癌、胰腺癌和前列腺癌发生有关,而营养缺乏、高盐食物则与食管癌、胃癌发生有关。过多的油炸食物也被认为是致癌因素。

  食用多种水果和蔬菜,少吃红肉,可降低癌症发生的风险。

  环境污染,如汽车尾气、有毒矿物质、放射性物质均与癌症发生有一定关系。我在中东国家访问时,谈起癌症,当地朋友总提到伊拉克战争。伊拉克的朋友说,近几年,当地白血病的病人明显增加,认为是由于战争中美国使用了一种“低铀”弹。这到底是根据统计学调查,还只是他们对战争怨恨的发泄,不得而知。

  某些食物添加剂被认为有致癌作用。塑化剂,即增塑剂。塑化剂中“起云剂”是一种合法食品添加物,由阿拉伯胶、乳化剂、棕榈油及多种食品添加物混合制成,经常使用于果汁、果酱、饮料等食品中。但因棕榈油价格昂贵,不法厂商用一种常见的增塑剂DEHP代替棕榈油配制的有毒起云剂,添加在食物中。若长期食用可能引起生殖系统异常,甚至造成癌症。

  感染是某些癌症的原因。乙型或丙型肝炎病毒感染可导致肝癌。在亚洲,90%以上的肝细胞癌由乙型肝炎病毒引起。从肝炎病毒感染-肝炎-肝硬化-肝癌,大约经历30-40年。鼻咽癌在中国南方甚多见,90%的患者合并EB病毒感染。子宫颈癌在穷困地区发病率甚高,绝大多数由乳头瘤病毒(HPV)感染引起。抗HPV疫苗是世界上第一个预防癌症的疫苗,可有效预防宫颈癌的发生。

  幽门螺杆菌是被世界卫生组织认可的一类致癌因子。这是一种专门感染于胃的细菌。亚洲地区其感染率达50%-70%。中国的统计显示胃癌的发生率与该种细菌感染率相一致。

  生了癌症以后,我仔细检讨了一生的生活行为。我不吸烟,但吸“二手烟”不会少;年轻时经济拮据,谈不上讲究饮食,有什么吃什么;一生坎坎坷坷,压力、忧虑经常有;工作繁忙,缺少运动,体重超重,等等,很难讲哪一种与癌症发生有关,但可能都有一定关系。

  在具体病人,我们常常难以肯定哪一种或几种因素与癌症发生有关。但尽量避免以上不利的环境因素,对于预防复发肯定大有裨益。

  预测癌症

  癌细胞是正常细胞突变来的,这是一个多步骤过程,其间有许多突变的积累。从第一个癌细胞形成到临床上形成瘤子,看得见摸得着时,大概有109-1010个癌细胞。不同的肿瘤,同一种肿瘤在不同的人,经历的时间不同。

  如果癌细胞每4周分裂一次,即一个变成2个,12周后变成4个,如此类推,一年以后大概有4000个,2年以后将达100多万个。癌细胞很小,10万个刚刚肉眼可以分辨,100万个只不过比针头大一点。当癌细胞增加到10亿时,瘤体积才有葡萄大小,此时通过超声、CT才可被查出来。如果肿瘤有高尔夫球大小,癌细胞数往往有1000亿,一般已经历3年以上了。在临床上常见的肿瘤如果达拳头到西爪大,重量达1公斤以上,这种肿瘤至少已长了4、5年了(图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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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  癌肿生长过程

  胰腺癌被认为是预后极差的癌症,转移是死亡的主要原因。但即使是这样“恶性”的癌症,并非一开始就是那么凶猛。据非常权威的杂志《自然》(Nature)在2010年发表了一篇来自John-Hopkin大学的研究,作者研究了原发性和转移性胰腺癌的基因组学,发现从细胞突变发生到形成非转移性癌细胞至少需10年,到癌细胞获得转移能力,还需至少5年,此后平均2年内患者死亡。

  我的肝肿瘤在手术时已有核桃大小,可能有上百亿癌细胞了。如从1998年首次在超声上发现“血管瘤”算起,也有8年了。看来我的癌肿长得是比较慢的。正是因为“慢”,在PET-CT发现我的“红色”病灶后,凭我的专业知识,我就断定,我的癌是“胆管性细胞癌”,因为只有这种癌在初期生长缓慢。

  我反思:我的癌能否更早地被发现呢?甚至,再更早,预测我会得癌呢?

  2006年2月,我手术后不久,上海一位医界朋友、著名的内科专家打来电话,说在五六年前看过我手相,预测5年后我有一个“坎”要过。“砍”是上海话,意思是会遭遇不幸,最可能是疾病。我大惊,因为这位朋友曾预测过上海一位著名医学家,也是我非常尊敬的老师。这位医学家患了癌症开了刀,恢复得很好。但我这位朋友突然预测到他将会有生命危险。果然,3天后,这位医学家病情突然恶化,2周后去世。他的预测在上海传为“神话”。“那么我能活下来吗?”我问这位朋友,后来又请他再看我的手相,他说:“如果活过5年,就能活过83岁。”现在是我手术后6年,我希望这位朋友的话是对的。

  迄今我都搞不清这位上海朋友看手相预测疾病的真谛。我找来几本有关手相的书籍,其中有的书作者是中国著名中医大学教授。但我始终未能学会其中“诀窍”。有人说中国的《易经》博大精深,可能会“算命”,我也读了,仍然一头雾水,不得其解。

  在人类基因组破解的今天,“算命”看来会变成现实(图5)。在美国,已有多家专门测定基因组预测疾病的公司。谷哥(Google)的创始人之一赛格.布林的妻子创立了基因测序公司,名字很怪,叫23andMe,“23”可能指人类23对染色体。他作为第一批受试者接受了全基因测序,结果显示他患某些病的风险较高,另外一些病的风险则较低。他很高兴,认为“无足轻重”。但他妻子又让他接受检测一个叫LRRK2的基因。这种基因的突变意味着患帕金森病的风险增加。结果显示他有这种基因突变,预测他在到80岁时有74%的可能性会患上帕金森病。事实上,他的母亲早些年就患这种病,她也是这种突变基因的携带者。布林没有懊恼和恐惧,他表示要更珍惜生命,并鼎立支持研究帕金森病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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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5  基因位于DNA螺旋上。检测基因组可预测疾病,包括癌症的风险

  再为你举一个基因“算命”的故事。主人公是另一家基因公司的首席专家,叫杰弗里.古尔彻。当时他48岁,自告奋勇亲身体验自己公司的DNA测试。结果发现他患前列腺癌的风险是一般人的1.9倍。这个结果让他十分警惕,因为他的父亲在68岁时患上前列腺癌。他去接受血液前列腺相关抗原PSA检测,结果无异常,他又去接受前列腺超声检查,又在超声引导下接受前列腺活检,结果在12块组织中有3块被证明有癌。他接受了前列腺根治术。虽然这是不幸的事,但也是他的运气,因为早期发现的前列腺癌后果相当好。

  再举一个例子。前面曾介绍过柯林斯,人类基因组计划总指挥,美国NIH院长,他把自己作为个体化医学新时代的向导,以一个普通客户的身份,分别向美国三家DNA分析公司提供了自己的DNA样本。结果显示他患2型糖尿病、黄斑变性和特殊类型青光眼的可能性较大,而他姑妈在80多岁时就失明;他患前列腺癌的可能性比一般人高40%,而他父亲晚年就患这种癌症;他还发现自己是两种疾病的隐性基因携带者—α-1-抗胰蛋白酶缺乏症和血色素沉着症,前者会导致肺气肿或肝病,后者可导致肝硬化、心脏衰竭和糖尿病。虽然他本身不会表现出这两种病,但他的孩子患两种病的风险很高。

  上述列举的三个实例,能否扩大到所有人群?英国的“生物银行计划”正在对500万个人进行遗传风险因子和医学信息的评估。在未来的5年内,一个人全基因组测序的价格也许会降到1000美元以下。我相信,随着健康教育的开展,基因“算命”迟早会为社会所接受,至少为一些高层次高文化者接受。由于环境在疾病的发生中起重要作用,知道了自己可能会患什么病,改变环境和生活方式仍是有可能减少或避免疾病发生的。前述的柯林斯知道自己的测序结果后,生活方式发生了重大改变,包括控制饮食,增加运动,多吃鱼,每天吃一片阿司匹林,喝红酒,定期体检,希望这些“命中注定”的病尽可能推迟发生。

  反思我的胆管细胞癌,能否预测呢?在十几年以前,要用基因测序预测在技术上几乎不可能,现在有了可能。近年来,中国基因检测技术有了飞跃进步,收集2毫升唾液,应用专门针对亚洲人的高通量zhonghua8芯片,可检测海量信息(90万个基因位点),再用RGTD数据库及数据分析系统,以及国际风险评估算法,对遗传数据进行分析,可对常见疾病8类91项进行定量预测,检出率99%,准确性99.9%。其中,可对24种肿瘤进行预测(表1)。

  表1  全基因组测序可预测的癌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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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明智人士,尤其有癌症家族史者(事实上,大多数人的家族里总会找到癌症患者),应高度警惕癌症发生。如果将这种检测加入常规体检中,则可谓是最完美的健康管理(表2)。例如乳腺癌家族成员,最好检测BRCA1/2突变,结肠癌家族应检测MLH1、2、3突变检测。在美国,基因检测和预防治疗使得女性乳腺癌的发病率降低了70%,结直肠癌的发病率降低了90%。

  表2  基因检测和常规体检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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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是参加人类全基因组测序的国家之一,在基因检测方面与世界同步发展。仅收集2毫升唾液(图5),应用高通量基因芯片技术平台,就可进行基因组测定,再利用特殊数据分析系统对结果进行分析,可对8大类90多项疾病进行定量风险评估,对30多项个体特征状况和12类120多种常用药物的安全应用作出提示,平均检出率99%,准确率>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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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5  取唾液用特殊设备

  笔者在取唾液

  最近,我接受了全基因组测序,结果显示我患几种疾病,其中包括一种癌症的风险较高,患大部分疾病的风险与一般人相似。对此,我很坦然,好的结果让我高兴,不好的让我警惕,加以预防。结果还提示我的智商较高,有好奇心,干事有毅力,这些不管是否准确,但觉得受到鼓舞,有一种欣慰感。我的全基因组被全部拷贝在一光盘里,它将跟随我终身,因为从父母遗传下来的基因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2012-11-9更新到此

  手术和消融

  有人问我:你的肝癌是接受手术切除,为什么不做经皮冷冻消融?这话问得有道理。我的肿瘤发生于肝左叶,单个,小于5厘米,适合做冷冻治疗。现在看来,如接受冷冻治疗,术后恢复的时间不会那么长,肝左叶也不会切除。迄今,我常感疲劳,尤其活动后,可能与肝左叶被切除,功能性肝细胞数减少,肝储备功能降低不无关系。

  我非常羡慕深圳一位老朋友老赵,他是一家医院消化科的老主任医师。3年多前,他给我来电话,说肝脏上查出一个瘤子,像肝癌,准备到我院接受冷冻治疗。他说得很轻松,听他的声音,好像在叙说他的病人,而不是他自己。第二天他来了,好像是自己开车来的,同来的是他的老伴。我问他,医院还有人来吗?他说“大家都忙,小事一桩,何必惊动大家!”看他的CT,肝右叶有一3厘米大小低密度区。入院第二天,我们就为他治疗了。我特地到手术室“监管”。给他上了一点浅麻醉,就像做一般的“无痛胃镜”那样。首先在超声引导下做活检,先取4块,我说再取两块吧,也许是“命中注定”,事后病理检查正是在最后两块活检组织中找到癌细胞(看病就是这么有戏剧性!)。由于这位老朋友有言在先,不管活检是什么,都要给予冷冻。凭我们的经验,也是恶性可能性大。在超声指引下,在瘤子中心和周边部插了4根冷冻探针。10分钟后,冷冻范围超过了肿瘤至少1厘米。然后复温,再冷冻。整个过程花了不到1小时。术后第3天他就出院,几天后回青海老家休息了。此后他常在节日来电话报个“平安”。2012年9月15日,深圳医学会消化病学会召开学术会议,我应邀讲课。老赵也来了,与他医院的同事一道,说说笑笑,好开心。

  看到老赵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我既感欣慰,又十分羡慕。我和老赵,生的均是肝癌,肿瘤大小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患的是肝细胞癌,我是胆管细胞癌,但这是在显微镜下区别,临床表现和治疗原则没有不同。我们都是从事肝脏病的,肝癌属于我们的专业范围,但他比我坚强、乐观,他的治疗就那么简简单单,而我手术时兴师动众,手术后又备受折磨。治疗方法不同,产生的结果天壤之别。老赵并没有从事冷冻治疗,而我被认为是中国最早应用冷冻的“专家”,但应用起来,他坚信不疑,而我却是迷念“传统”!想到这些,心中不免对自己十分愧疚。

  近几十年来,日本兴起“保器官”的讨论,主张在用手术方法治疗癌肿时,应尽可能保存器官,例如治疗胃癌时,避免作全胃切除,治疗乳腺癌时,要尽可能“保乳”,肺癌治疗时,尽可能不作全肺切除。日本医学界曾有关于两位天皇的手术是否恰当的争论。

  昭和天皇在1987年生日那天,吃饭后呕吐,被查处患胰头癌,引起十二指肠梗阻,同年9月接受手术。方法是做十二指肠-空肠吻合术,即将梗阻上端的十二指肠与空肠连接起来(捷径术),吃进的食物不经过梗阻部位直接进入小肠,对胰腺肿瘤本身没有触及。术后,天皇又能跟以前那样吃东西,并恢复办公。1年4个月后天皇死于肿瘤进展并发大出血;第二位天皇,就是现任的平成天皇在常规体检中被查出血液中前列腺相关抗原(PSA)升高,再做穿刺活检,被证明是前列腺癌。2003年1月,他接受了前列腺切除的根治手术。术后的病理检查证明是局限性高分化腺癌(B期)。术后恢复顺利,重返工作。

  日本医学界对这两位天皇手术讨论的结果是:对第一位天皇做的“捷径”手术是正确的,其原因是:胰腺癌很难早期被发现,即使对“早期”的胰腺癌作“Whipple手术”,其预后,也不一定比非手术的方法更好,而且,这种手术要切除全胰腺、胆管、胃肠和脾脏,术后患者生活质量低下,真是“好死不如歹活”,而作简单的“捷径”手术,患者术后迅速恢复,最后虽然不免一死,但死前“活得开心”。但对第二位天皇的前列腺切除,认为是不对的。这是因为前列腺癌发展缓慢,早期病例即使采取“搁置-观察”,也可5-10年没有进展。2002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曾发表一份研究结果。这是在北欧进行的随机临床对照试验。695例局限性高中分化性前列腺癌患者分成两组,一组接受根治性手术,另一组接受“搁置-观察”。对这些病例最长随访12年之久。结果两组的总死亡率相同,两组病人的平均寿命也相似。

  对上述的讨论我不完全赞同。对第一位天皇,虽然我也不赞成做根治性切除,但单纯作“捷径”手术看来是不够的。目前在CT引导下经皮穿刺作局部“消融”(冷冻或放射性粒子植入),可以消除或大部消除胰腺本身的肿瘤,而且,即使作“捷径”,也不一定需要打开腹腔,在腹腔镜或胃肠内镜下就可完成。当然,日本迄今尚未开展胰腺癌的经皮消融治疗;对第二位天皇,根治性前列腺切除或“搁置-观察”,都不一定是最可取的。在超声引导下做经皮冷冻或125碘粒子植入,目前已成为常规治疗,可以在创伤极微小的情况下完成“根治”性治疗。现在日本应用冷冻治疗前列腺癌已有很丰富的经验。

  当然,我们无需对日本的御医团过多指责,终究对显贵人士的治疗与对一般病人不同。用传统的治疗不会受到指责。这也是“显贵”人士生了病,虽然得到最“重视”的治疗,但却不一定是最好的治疗,也不一定有最好的结果。

  面对癌症,是做切除,还是做局部消融?是做破坏器官的大手术,还是做保存器官全部或大部的微创治疗?一定要从病人整体予以考虑。迄今我对一位印尼朋友的死亡一直惋惜不已。他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华人企业家,比我大8岁,是印尼最大的一名牌汽车总代理。他又办了几家医院,按他的话说,那是做“积德”的事。他的其中一家医院与我院有长期协作关系。7-8年前,他患了肝癌,在日本接受了手术切除,2年后,肿瘤复发,在日本他接受了局部射频消融。2年前,肝癌第二次复发,肿瘤2-3厘米大,我建议他来我院接受经皮冷冻消融。他定了机票,我也为他在医院定了病房,并组织专家进行了讨论。一周过去了,他来电说要“延期来“,再一周过去了,他说”还没有准备好”,再过了几天,印尼传来消息:他已去日本;再几天,日本传来消息,他已“顺利手术切除肿瘤”。2周后,印尼突然来电,说这位印尼朋友高热、咳嗽,已住入新加坡的医院,问我“有无良策”?原来他并发肺部真菌感染。几天后,这位印尼著名企业家离开了。去世前,他嘱托资助1万名白内障患者,委托印尼《国际日报》执行。

  再伟大的人总会死亡,但我这位朋友似乎不应该这么快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他接受我们的建议,仅作经皮冷冻治疗,几乎完全不可能出现这一可悲的结果。

  这一教训说明了:治疗癌症,我们不仅仅治疗病人的肿瘤,而是治疗患有肿瘤的病人。肿瘤被消除了,病人死了,这是失败,肿瘤尽管存在,或没有完全被消除,但病人活下来,这是成功!

  随着影像技术的发展和医学工程技术的提高,目前已经有很成熟的局部肿瘤消融技术,除了上述的冷冻,还有射频、微波等,最简单的用化学物(无水酒精、醋酸)注射,也可达到消融肿瘤组织的目的。其中,冷冻和射频应用最多,两者各有千秋,一般说来,射频主要用于较小的,远离大血管的肿瘤,而冷冻既适用于小的肿瘤,也适用于大的肿瘤,对临近大血管的肿瘤也适用。冷冻还有一个优点是治疗时患者不会感到疼痛,因为冷冻本身可止痛,这与射频会引发疼痛不同。近年来研究者还发现冷冻有强化人体免疫的作用,这是由于冷冻后癌细胞死亡了,但其“尸体”还存在,癌细胞变成碎片,形成抗原,可刺激人体的免疫系统,有抗癌作用。这就是为什么冷冻消除主要的大的肿瘤后,细小的甚至看不见的肿瘤会相继消失的原因。有人认为冷冻治疗的癌症患者肿瘤不易复发,这在动物实验中已得到证实。

  关于微创治疗的优越性,从下述的一位小孩的治疗,可能会获得更深启发。这是一位家住广东英德山区的6岁女孩,2年前发现左颈部肿物,逐渐长大,睡眠时喉中出现哨鸣音。检查发现左颈部见一7 X 5厘米大小包块,气管被肿瘤压迫向右偏移,并变窄;超声和CT检查均显示左颈部颈动脉前方,颈椎2、3水平有鸡蛋大小肿瘤,边缘不甚清楚,压迫气管,并向椎管内延伸。肿块穿刺活检,提示为副神经节瘤。

  这是一种罕见的良性肿瘤,虽然不会像恶性肿瘤那样转移到其他地方,但它的位置特殊,肿瘤与脊椎内的脊髓只相距几毫米,如果继续生长,就会压迫脊髓,引起高位截瘫;肿瘤又毗邻气管,已经将气管压迫变窄,如果进一步压迫,就会引起气透不过来,生命就有危险。外科医生不敢开刀,这可以理解,因为术中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脊髓损伤,后果不堪设想。

  在一位我院老病人带领下,她来到我院。我的同事先给她做气管切开,以保证呼吸通畅,再在超声指引下,将冷冻探针插入左颈部肿块内,做消融治疗。术中术后没有出现任何并发症。6个月后CT复查显示肿块缩小,气管受压改善(图6 ),随访18个月,病情稳定。

  对于这样的结果,我们很高兴。我一直希望亲自看看这位幸运的小孩。2012年5月初,就是小孩来我院治疗后的第7年,我在我们一位肝癌老病人谭友好的陪同下,专门去看望这位小孩。我们从英德出发,汽车开了大约40分钟,就从高速公路下到乡村公路。两旁到处是工地,推土车、卡车在路上旁若无人开动。几十分钟后来到一个小村口,几条大狗一起哇哇叫起来,围着我们汽车转。我们下了车,拎着带来的水果,穿过坑坑洼洼的泥土路,在小巷的尽头,到了小孩的家。一位老奶奶驼着背正在杀鸡。谭友好告诉我,这是宽待我们的。小孩尚未放学回来。我走出小巷,来到一块菜地旁,鸡鸭正在争着觅食。天蓝水清,空气中带有泥土味。半小时后,小孩坐着她爸爸的摩托车回来了。她长高了,虽然清瘦些,但精神很好,连连叫我“爷爷院长”,并把做的作业给我看。字写得很工整,文句也通顺。我问了她几个问题,她回答得很好;又大略地给她做了神经系统功能,一切正常。

  天快黑了。小孩一家人硬留我们吃过晚饭再走。我出身于农村,知道农村人的淳朴,他们的挽留是真心的。我们将带来的水果留下,快步离开了她的家。对于他们的真心,我们只能“领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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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6 副神经结瘤冷冻治疗前后表现。A.治疗前,患者左颈部见肿块隆起;B.治疗前CT显示颈椎左前方占位性病变,压迫气管;C.正在作经皮冷冻治疗;D.治疗后左颈部肿块不复见到;E.CT复查显示颈椎左前方占位占位性病变缩小,气管受压改善;F.2012年5月初,笔者在患者家中。右是谭友好,他患肝癌,已生存11年

  2012.11.14日更新到此

  关于化疗

  我在门诊和病房查房,每当和病人讨论化疗时,病人常常问我有没有接受化疗?有的说:“我们Follow you(跟着你)”;有时当我劝病人接受化疗,他们不接受,反问我:“你为什么没有接受化疗?”

  的确,我没有接受化疗。手术后,我的同事曾建议化疗,我问:“我的这种癌细胞对化疗敏感吗?”同事说:“据文献介绍,不太敏感。”我又问:“有无文献证明化疗可延长胆管细胞癌患者生命?”同事答不上来。事实上,1988年曾有人报告97例胆管细胞癌患者接受化疗,药物包括丝裂霉素、表阿霉素和氟尿嘧啶,结果仅29%的患者的肿瘤缩小,无一例患者肿瘤消失。1988年以后再无化疗治疗胆管细胞癌的报道。

  但是,否定化疗是不对的。是否化疗,取决于多种因素,包括(1)癌细胞对化疗是否敏感?在所有癌症中,约7%对化疗高度敏感,化疗应作为首选治疗,例如淋巴瘤、睾丸精原细胞癌、绒毛膜上皮癌等;有些癌细胞对化疗有一定敏感性,在手术前或后应用,可增加疗效,减少术后复发,例如乳腺癌,即使“早期”,肿瘤很小,在手术时外周血液和骨髓内可能已存在癌细胞,术前或术后化疗可减少复发;(2)患者能否耐受化疗?年龄大,身体脏器功能不好,化疗带来的副反应可能加速病情发展,对病人的危害可能比癌症本身更大。

  目前看来,化疗如同抗生素一样,主要问题是过度应用或滥用。

  2010年12月13日,我收到江苏南通的老师一封信,讲他近些时来“日子难过,十分痛苦”。最近一个月,他口服一种化疗药,并发四肢麻木疼痛、口腔溃疡,不能进食,只能用吸管吸食流质。他说,他仔细看了我的《讲实话》这本书,“决定按你这本书来治疗了”。我心里很不是味,感到我有愧于老师,没有对他“讲实话”。

  老师患的是胃癌。3个月之前,他大便发黑,做了胃肠钡餐检查,发现有胃癌可能。对于他患病,我自然心急如焚。回想起来,前半段,我的关心还是到位的。他做了PET-CT,结果没有发现问题。打电话告诉我,我说PETT-CT对胃癌有“假阴性”。要他再接受胃镜检查。他说他有心肾功能不良,医生不敢给他做。我说用“浅麻醉”。结果做了,证明是胃癌。但是否手术,争论很大。有人认为,老师心功能不好,手术风险太大。老师是消化病专家,自己患了属于自己长期研究的疾病,深知这种治疗是怎么回事,心情之坏可想而知,期望我回南通看他。国庆节休假,我第一时间到了他家。他兴奋地开门,拉我坐到客厅,滔滔不绝讲他治病经过。

  2周后,老师开了刀。手术进行很顺利,肿瘤完全被切除。病理检查病变到了胃的肌层。没有查到淋巴结转移。

  要不要化疗?老师的太太,也是我的老师杨教授打电话问我。我犹豫了。我给他寄去我写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这本书,但我没有肯定回答到底如何进一步治疗,因为我知道老师德高望重,关心的人很多,“还是让他接受常规治疗吧。”我想这样我可以不用对老师负责任。

  所以,当我看到老师这封来信时,我感到十分内疚。我想,如果患病的是我自己,或者是我父亲,我会怎么处理?我明知胃癌对化疗敏感度很低,明知文献对这种胃癌的化疗在延长生存期的价值持否定态度,也明知老年人不宜接受化疗,为什么我未能“讲实话”呢?

  人们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何况是对影响了我一生的老师!如果当初我把自己的真实看法讲出来,老师也许不会吃现在这样的苦。我对不起老师。

  过度应用化疗,大多数情况下出于医生的“好心”,认为用比不用好,希望用化疗“保驾”。当然,有的可能出于其他意图。据说一位国外“名医”,给一产油国王族治疗乳腺癌,花掉上千万美元,最后病人仍然死去。这位“名医“正在接受政府调查。

  我常对我院医生讲,医生看病,“良心”第一,一定要实事求是。化疗更是如此。化疗要有适应症,要适度,要在可能的益处和副作用之间权衡利弊。

  世界卫生组织(WHO)出版的《国家癌症控制纲要》曾对化疗做出指导性意见:

  第一类肿瘤:有证据表明,仅用药物治疗或联合使用其他治疗方法,将至少使某些

  病人生存;

  第二类肿瘤:仅有证据表明,使用某种药物或几种药物联合运用,可使肿瘤缩小或者改善人的生存质量;

  第三类肿瘤:对于该类肿瘤无有效的药物。虽然某些药物表明可使肿瘤某种程度地缩小,但这种疗效是如此轻微,以至于病人生活质量未必能有任何改善(除极少数例外),更有可能受到损害;用化疗治疗患第三类肿瘤的病人甚至会缩短他们的生存时间。

  关于化疗,有一个问题是近几年提出的,即化疗可能具有“反作用”(opposite effect)。有两篇研究报告列举如下:

  2008年著名杂志《癌症研究》(Cancer Res)发表了Kensuke Yamauchi和Robert Hoffman等在美国加州大学和日本Kanazawa大学作的研究报告。他们将一种人的纤维肉瘤细胞注射入裸鼠的上腹部静脉内。如果注射前24小时给予化疗药环磷酰胺,则可见肉瘤细胞在血管内增值增强,从血管内外渗和定居(这些是癌转移所必须的步骤)增多,而未给环磷酰胺的鼠血管内瘤细胞仍处于静止状态。这一研究提示化疗药可产生“反作用”,使癌细胞活性增强,促进癌肿转移。

  美国Vanderbilt-Ingram 癌症中心研究组,在2007年《临床研究杂志》(Journal of ClinicalInvestigation)发表一篇文章,认为目前的抗癌治疗仅有部分或完全没有作用,甚至治疗后肿瘤加速发展。他们发现,移植性乳腺癌鼠在给予化疗药(表阿霉素、泰索帝(Taxotere))后,血液和肿瘤内β肿瘤生长因子(TGF)水平升高,血液中癌细胞数增加,癌转移增多。认为βTGF是关键因子,这种因子能增加体内调节性细胞增生,抑制免疫功能,使抗癌治疗作用减弱。他们在乳腺癌患者也发现类似现象。该研究项目负责人是Arteaga,他是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唯一承认的Tennessee综合癌症治疗中心乳腺癌研究项目副主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和制药公司均对该项目提供资助。

  免疫治疗

  在手术或放/化疗有效治疗后,癌症最大的问题就是复发。几乎每个癌症病人都面临复发。我也如此。

  复发有两种形式,一是在原先癌灶处“死灰复燃”,二是在原发瘤以外的部位出现新的癌瘤,称为转移。转移是治疗失败和病人死亡的主要原因。一般认为转移是癌症的“后期事件”,但最新的研究认为,癌症其实在“早期”就已发生“转移”,表现为血液和骨髓内隐藏有癌细胞。对这些癌细胞我们常无法发现。预防复发的关键就是“早期”消灭“转移”,将存在于血液和骨髓中的癌细胞消灭掉。

  临床上在一些癌症即使作了根治性手术切除,术后仍常常给予化疗,即所谓“新辅助化疗”,目的就是消灭血液或骨髓中癌细胞。这在乳腺癌、结直肠癌和非小细胞性肺癌手术后常常这样做。但不少患者的癌症术后仍会复发,例如2期乳腺癌术后5年内复发率达30%,少数20年后仍会复发;2期肺癌5年内复发率高达60%。

  化疗不能完全清除癌细胞的原因一是有的癌细胞“天生”对化疗不敏感;二是癌细胞有两种,一是普通型,对化疗敏感,二是“干细胞”型(癌干细胞)。迄今无论是化疗(常规剂量下)还是放疗,均对这种癌干细胞无能为力。更有甚者,普通癌细胞在化疗药物刺激下,可呈现“基因不稳定性”,变成癌干细胞。

  目前认为,化疗不可能消灭所有癌细胞,体内最后一个癌细胞只有靠免疫细胞才能清除。

  我在手术后一周就开始接受免疫治疗,接受过DC细胞免疫、CIK回输、复合疫苗注射,以及迄今仍定期注射的细胞因子。

  存在于血液和骨髓中的癌细胞可在很长时间内不“兴风作浪”,这是因为我们体内有免疫细胞,例如T淋巴细胞、自然杀伤细胞(NK),它们是人体卫士,能抵御和消灭“入侵之敌”(细菌、病毒)和从正常细胞变来的“叛徒”,如癌细胞。免疫细胞随时随地监视体内的细胞,一旦有细胞不“规规矩矩”,“叛变”为“坏细胞”(不典型增生细胞)甚至变成“敌人”(癌细胞),免疫细胞就立即将它们“吃”掉,和将它们“围住”,“禁闭”起来,不让它们危害人体,这就是“免疫消除”;有时癌细胞甚多,或“势力”不小,免疫细胞一下子不能将它们消灭,双方“势均力敌”,处于“和平共处”状态,这是“免疫平衡”;如果癌细胞太多,力量太大,或免疫细胞太少太弱,“敌强我弱”,则癌细胞可逃脱免疫细胞的监视,快速增长,这是“免疫逃逸”。癌肿转移就发生在最后一种情况下(见图7)。

  为了防止癌症复发,必须维护我们的免疫功能。免疫系统很复杂,对癌细胞有作用的免疫成分有(1)细胞因子,如白细胞介素2、肿瘤坏死因子、胸腺肽、干扰素等,这些因子由免疫细胞分泌。临床上应用的细胞因子系通过基因工程重组技术制成;(2)免疫细胞,包括淋巴因子激活的杀伤细胞(LAK)、细胞因子诱导的杀伤细胞(CIK)细胞(大部分是NK细胞)、树突状细胞(DC)细胞和T细胞(CD4和CD8 细胞)。这些细胞相互依靠相互促进。CIK和T细胞能直接或通过分泌细胞因子杀伤癌细胞;DC不能直接杀灭癌细胞,它是一种情报细胞。癌细胞很狡猾,它虽然已变成“叛徒”,但外表上与原先的正常细胞差异不大,而且它的表面常有特殊蛋白组成的外衣,把自己伪装起来,让CIK或T细胞不能识别它。DC是我们体内的“间谍”,专门收集癌细胞的信息(情报),把信息送给T细胞等免疫细胞,让这些细胞去消灭癌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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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7 免疫细胞和癌细胞的关系:(A)免疫细胞强大,一旦有癌细胞(红褐色)生成,就将其消灭;(B)免疫细胞(绿、黄、粉红和淡褐色)和癌细胞处于“不战不和”的平衡状态;(C)免疫细胞力量弱小,癌细胞泛滥,癌症进展

  早在上世纪80年代,临床上就应用细胞因子(主要是白介素2)和免疫细胞(主要是LAK细胞治疗癌症病人。美国国立癌症研究所的一名外科医生Goldberg,他将患者自身的外周血液内单个核细胞分离出来,在体外实验室内,加白介素2一起培养,一方面增加细胞数量,另一方面提高细胞活性,再把这些细胞回输给病人,这就是LAK疗法。到了1985年,他已用此法治疗25名各种晚期癌症病人,11名患者的肿瘤缩小,其中一名恶性黑色素瘤患者的肿瘤消失持续10个月之久;1987年,Resenberg和他的研究组又报告157例的治疗结果,发现这种疗法对肾癌、黑色素瘤和结直肠癌最有效。

  Rosenberg的方法着实让人们对治疗癌症兴奋了一阵子,但为时不久,主要原因是(1)未能证明这种疗法能延长患者生命;(2)方法很复杂,要用细胞分离器将患者全身的单个核细胞分离出来,这对病人有一定危险;(3)应用的白介素2剂量很大,几乎在每个病人都出现副作用,最严重的副作用是肺水肿、血压降低和肾功能损害。

  我在1993-1995年期间曾应用改良的LAK治疗了30多名晚期癌症病人。有一名食管癌患者姓陈,深圳人,当时67岁,患吞咽困难2个月,我为他做了胃镜检查,发现食管下段有长达8厘米的狭窄,表面凹凸不平,活检证明是鳞癌。患者有心脏病,本人也拒绝手术。我为他做了LAK治疗。一个月后他的吞咽困难症状明显好转。近几年失去联系。去年他的女儿因家中另一人患癌症来广州找我,告诉我她的父亲直到3年前死于心脏病发作,并告诉我她父亲的食管癌一直“未复发”。

  他第一次接受我的治疗是1994年,到2007年去世,就是说,不管他最后死于何种病,他患癌后活了整整13年,这可算是奇迹了。

  从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免疫治疗多停顿在理论研究。在国际文献中,报道真正能延长患者生存期甚至治愈的很少。让世界对癌症免疫治疗重新发生兴趣的是2008年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一篇文章(图8),作者是美国西雅图Fred Hutchinson 癌症研究中心的Dr Yee 和 Dr Hunder医生。他们报告一名52岁男性患者,患复发性黑色素瘤伴右肺和胸膜、左髂窝和腹股沟区多发性转移,已接受化疗、大剂量白介素2和干扰素治疗,均无效。他们将病人的外周血单个核细胞用细胞分离器分离出来,从中分离出DC细胞,用一种特殊黑色素抗原刺激DC,再将DC和T细胞一起培养,再用特殊抗原刺激T细胞,通过反复培养、纯化(克隆)、扩增,第18天后,将T细胞静脉回输给病人,2小时内共输入50亿个细胞。输入后3天内除有些发热、无力,无其他特殊副作用。2个月后复查PET-CT和CT,肺部和盆腔转移性病变全部消失。到作者报道这篇文章时,患者已无病生存26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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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8  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的文章

  这篇文章仅报道一个病人的治疗结果,而且用了长达6页的篇幅,这在这份“惜纸如金”的世界最有权威的医学杂志,可算是十分难得的。为什么这篇文章受到如此重视?主要因为黑色素瘤,这一多见于白人的恶性肿瘤,一旦发生转移,患者生存期均很短。据美国报道,IV期黑色素瘤患者如有一个部位转移,中位生存期7个月,二个部位转移时4个月,三个部位转移时仅2个月,发生内脏如肺转移者,预后更差,生存期一般仅3个月。这篇文章报告的患者,已有3个以上部位转移,经过CD4 T细胞治疗后,无病生存2年以上,肯定是一了不起的成绩。这一事实说明,免疫疗法可以治愈癌症。

  更新到2012.11.21

  我们做得更好

  其实,我们的成绩比上述美国人的这篇文章报告的更好。我们就以恶性黑色素瘤为例做一些比较吧。

  当我看到《新英格兰医学杂志》美国人的这篇文章后,我马上去上海,找到我的同行朋友,在上海第X人民医院找到一份1991年的病历。病历记载一位59岁的男性患者,患者鼻出血一个月,X摄片显示筛窦(在鼻腔上方)内有一肿瘤7厘米大小;病理切片证实是恶性黑色素瘤。在该院给予手术,术中发现肿瘤侵犯到周围组织,伴淋巴结转移,无法切除。术后给予放射治疗,无任何效果。患者出院,找到我的朋友,接受免疫治疗。半年后肿瘤大部消失,继续接受免疫治疗,一年后复查已无肿瘤证据。患者恢复正常生活。直到2004年初,患者再次鼻腔出血,检查发现肿瘤复发,后死于肺部感染。我将第二次住院的病历也找来了,是2003年的。患者从第一次住院算起,生存了近14年,其中至少有12年是处于无病状态。

  再看一个我自己亲自参加治疗的一位患者,他姓高,住江苏省江阴市。2001年他因眼睛看东西不清楚,在上海被诊断为眼虹膜黑色素瘤,接受了左眼切除手术。2003年,他感到肝区疼痛,在上海XX医院检查,发现肝脏内多个结节,肝活检证实为肝转移。医生告诉他只能生存3个月。他的全家开会讨论,如何安排后事?老高没有灰心,来我院住院,接受了肝转移瘤冷冻消融和联合免疫治疗。患者肝转移瘤停止发展,进而缩小,最后大部消失,恢复正常工作和生活(图8)。虽然最后死于消化道出血,但在“无病”生存的4年半中,他享受了人生,利用这“拾回”的生命,参加江阴抗癌协会,作为志愿者,为癌症病友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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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高肝内多个转移,皮下大片出血

  治疗前,肝内多发性转移灶

  治疗后肝内癌瘤大部消失

  图8  一例转移性黑色素瘤患者的肝CT图像

  以上两个患者,病情与美国人报道的患者相似,但我们的病例一个活了14年,一个活了4年多。2010年日本一个国际学术年会上,我对后一个病例作了报道,受到与会者一致称赞。

  联合免疫

  2005年我回母校出席老师孟宪镛教授80寿辰,巧遇著名血液病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振义教授。早在上世纪70年代我就认识王教授。后来我到了中国南方,对他发明诱导分化疗法治疗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取得的成就,一直极为佩服。这次相见,王教授知道我在主持一家肿瘤医院,很高兴,说:“目前这套治癌方法,不能解决癌症治疗的根本问题。抗癌必须有新的思路。”当他知道我们应用免疫疗法治疗癌症后,反问我,“你怎么能保证免疫细胞消灭所有癌细胞呢?”他又说:“现在许多疗法,很专门化,靶向又靶向,看来很科学,但癌症基因表达多种多样,在分化过程中又十分不稳定,换句话说,今天的癌细胞不等于明天的癌细胞。免疫疗法抗击癌细胞,必须‘千军万马’、‘随机应变’,不能仅用一种免疫方法,要用多种,要随着癌细胞的变化采用不同的免疫措施。”

  伟人就是伟人,智人的片言只语往往就是很好的“教材”。王教授的话一下子点出了免疫治疗的真谛。癌细胞的特点就是其遗传学不稳定性。癌细胞的DNA不同于正常细胞的DNA,正常细胞分裂时,其遗传信息被完美无缺地复制到下一代细胞;而癌细胞分裂时,复制到后代的遗传信息却会改变,而且遗传信息的细微变化会导致癌细胞行为的显著变化。结果就是当人们认为某种癌细胞是同一种细胞的时候,实际上这种癌细胞已经分化出难以计数的不同细胞,构成一个癌细胞大家族,这些癌细胞各有各的特点,诡诈无比。

  基于上述认识,我们把各种免疫促进的方法组合起来,形成所谓联合免疫疗法,就是CIC,其中包括CIK、DC、T细胞回输疗法,也有细胞因子注射,还有非特异性免疫刺激疗法。这就好比打仗时,必须有陆军、海军、空军,甚至警察(免疫细胞和细胞因子)、情报人员(DC细胞),不仅要“扩军”,增加它们的数目,还要采取措施(非特异性疗法),“刺激”它们的积极性,让他们敢于“冲锋陷阵”。当然,在某个病人,用哪一种或几种免疫疗法,需要预先做一些特殊检查,按照具体病情作出决策,即个体化。

  一年前在菲律宾马尼拉一个会议上,突然一个50多岁女士来到我面前,我对她的面孔很熟,但一下子想不起她是什么病患者(图9)。她说:“徐教授,你是大恩大德的贵人,你看,我有病吗?”我想起来了,她是一位转移性肾癌患者,叫Rus。5年前做过手术切除。3年前来到我院,已有骨转移。对于这种进展性肾癌,化疗和放疗无效,文献中有10份报告,患者5年生存率从0%到13%。我对她实施了CIC治疗。想不到她获得这样好的效果,我看了她最近在菲律宾检查的CT片,基本上看不到病变了。她送给我两个啤酒瓶,上面是绘制的花朵,说这是她亲手绘的,按照她家族的风俗,这些“瓶上画”代表了最尊敬人的感激。她怕我不肯收下,说:她是穷人,不能送贵重物件给我,也不敢送值钱东西给我,因为她知道我院拒收礼品的规矩,但这是不值钱的东西,但代表了她的心。我接受了,虽然不完全理解这种画的含义,但我带回了这两个啤酒瓶,把它放在我办公桌后书橱里,让我天天看到。

  2011年11月19日,我在菲律宾马尼拉受到副总统比奈的约见。Rus听说副总统要见我,大早就来到我住的酒店,跟着我进了副总统府。比奈副总统听了我介绍后,很激动,高兴地与Rus姐妹照相(图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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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us 正在癌症治疗讲座会上讲述自己的抗癌经历

  菲律宾副总统比奈(中)接见Rus女士(左)和她的妹妹

  图9  菲律宾肾癌患者Rus小姐

  看到这位患者那么高兴,我马上想起在香港为一富翁看病的经历。

  这段经历我在《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中已说过,但那时这位富翁尚未去世,尚“保密”,我只是含蓄地谈了我的感触—“富人的悲哀”。现在我还不想暴露他的名字,暂称他为孟先生。

  那是2010年5月的一天,清华大学一位副校长打电话给我,要我去香港为一位清华最大的捐赠者孟先生会诊,说他患肾癌,手术后复发。几天后,香港这家医院发来邀请。晚上7时,我来到这家香港最显贵的医院38层一间豪华病房。孟先生的气管已经切开,气管套管连接床畔呼吸机,我看了监护仪屏幕上生命指标:心跳120次,氧饱和度90%,血压110。孟先生不能讲话,看见我,点点头,刚刚伸出手,突然一阵气急,“昏”过去了。孟先生全身上下广泛出血瘀斑。我要来孟先生的CT片,见肺部纹理增粗,有散发性片状模糊影,不是癌转移,而是间质性肺炎;MRI上脑没有明显病变,有几处骨转移。患者的四位医生来了,相互介绍,交换名片,原来他们是香港大学教授,也有私人开业的。香港私家医院的制度与我们不同,专科医生都是“客座”。我们讨论了病情。患者2009年7月被诊断出肾癌,接受了肾切除。4个月说,仅仅骨转移不可能引起这么严重状况,看来另有原因。再看治疗用药,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是化疗药引起的“非感染性间质性肺炎”。

  孟先生用的药物不是普通化疗药,而是一种叫XXXX的最新标靶药物,此药对肾癌有效,但副作用较多,最严重的是非感染性间质性肺炎,虽然罕见,可是一旦发生,几乎不可能逆转。孟先生无巧不巧就撞上了这种副作用了。

  当天夜里回到酒店,我一直思考:到底我们应该怎样为这位肾癌患者治疗?孟先生是富人,有条件用最贵的药物。他用的药价格不菲,非一般人所能使用。但仅约20%的肾癌对这药有“反应”(肿瘤缩小),持续时间也仅3-4个月。就是说,尽管这种药应用后有效,也只是暂时的。如果撞上了严重副作用,并导致死亡,那不是“好心坏报”吗?肾癌与免疫机制有密切关系,为什么没有首先考虑免疫治疗呢?我曾问香港的同行,他们说:对富翁,不用最新最贵的药,他们怎么会相信你呢?

  我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孟先生不是香港大富,可能就不会用这种药;如果他是一般的人,可能会按照一般常规用免疫治疗,也许会产生另一后果。富人有钱固然幸福,但不一定都会获得最好结果,看来这就是富人悲哀!

  孟先生于2010年7月21日仙逝,香港报纸报道:“XX大王”“1995年被证实患上前列腺癌,一直受疾病困扰,年前开始于医院留医,至最近出现肺炎和血液病”去世。这段报道没有谈及肾癌,什么原因,不知道,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迄今,我脑中经常浮现上述一“穷”一“富”两个病人,老是思考:我们应该怎样为病人看病?

  个体化治疗

  近年来,肿瘤个体化治疗成为最热门的话题。许多医院成立了个体化治疗中心。美国安特森癌症医院前任院长从院长位置上退下后,成立了庞大的癌症个体化研究所。

  广义说,个体化治疗包括整体水平上的个体化治疗和分子水平上的个体化治疗。不同的人患同一种病,由于基因特征和表达、机体状态和所处环境不同,治疗方法也应不同;即使同一个病人,在不同病期,治疗也应有差异。这种因人而异和因时而异的治疗,就是个体化治疗。

  个体化治疗从广义上说,可分为整体水平上和分子水平上两种。中国传统医学一直强调“整体个体化治疗”的概念,其精髓就在于“辨证论治”和“同病异治、异病同治”。为什么不同的中医师开出的处方不一致,结果也有差异,就是由于“个体化”方面考虑不同。这给肿瘤治疗提供了很多借鉴。只不过,中医要辨的是寒热虚实,而按现代医学观点肿瘤治疗要辨的是疾病早中晚期,是基因突变、受体和关键的酶。

  在我们临床上,面对一个病人的肿瘤,是给予手术,还是采用微创消融,是否术前或术后要给予化疗,均要根据病人的病种、病期和全身情况以及病人的心理状态,综合考虑,这是整体水平上“个体化”;即使采用微创消融,还要根据具体情况,仔细考虑到底采用冷冻、射频、酒精注射,还是微波、超声等。有人说,医生就像木匠、泥水匠、裁缝一样,做的是手艺活。医生看病,经验非常重要,这个“经验”看来就在“个体化”的判断和应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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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0  分子水平的个体化治疗可能产生的4种结果

  目前所指的个体化治疗是指分子水平上的。通过对基因/蛋白质表达的分析,可预测同一种癌症治疗后,在不同的人产生以下4种结果:①药物产生毒性,但有疗效;②产生毒性,无疗效;③没有毒性也无疗效;④无毒性,有疗效(图10)。

  根据对化疗药作用的靶点(靶标)检测的结果选择药物,可以避免无效有害的化疗、节省宝贵的治疗时间,减少副作用。例如对肿瘤组织中ERCC1 /RRM1 /TYMS/TUBB3等靶标基因mRNA表达水平的检测,可以分别预测患者对铂类/吉西他滨/氟尿嘧啶类/抗微管类等常用化疗药物的反应。

  个体化治疗在肺癌治疗上已取得很大成功。靶向治疗药吉非替尼对非小细胞肺癌的疗效较好,但这并不适合所有患者,欧美人的疗效就远不及亚洲人,关键是有无EGFR的突变和K-ras突变。亚洲人、女性、腺癌、非吸烟者,特别是EGFR突变者,对吉非替尼常有良好效果。

  至于乳腺癌,除了手术的适用原则外,雌孕激素受体是不是阳性、Her-2基因有没有过度表达,治疗方案也完全不一样。是否选择了合适的治疗方案,会直接影响到病人的预后。

  在临床上,决定一个病人是否需要化疗,常常很难。在原发肿瘤被切除后,评估是否化疗放疗或其他治疗,主要看有无转移可能性。肿瘤愈大,转移可能性愈高。例如乳腺癌时,原发肿瘤小于2厘米者,80%不会转移,达到3.5厘米,转移可能性达50%,肿瘤达到10厘米时85%会发生转移。在对化疗相对敏感的癌肿(如乳腺癌),转移愈小,化疗效果愈好。在预测有转移可能性,而临床和影像技术尚未发现明显瘤灶的情况下,化疗效果最好。目前基因分析已可达到这个目的。例如大肠癌的患者,K-ras基因的突变率为30%-35%。如果K-ras基因发生突变,临床上使用EGFR药物(如爱必妥)则治疗无效,这部分病人如果使用这类化疗药,不仅无效,还要忍受药物的副作用,白白花费巨额费用。

  2012.11.29更新到此

  中医中药不可缺少

  在免疫治疗和个体化整体治疗中,中医中药可发挥重要作用。中医的“清热解毒”、“软坚散结”相当于西医化疗,“固本扶正”旨在强化人体本身抗肿瘤能力,相当于免疫治疗、支持治疗,能发挥“养正积自消”的功效。

  中医在国外受到很大重视。在美国,据1997-2002年调查,48%-88%的成年癌症患者在应用辅助-替代医学(CAM),其中相当多的接受中药、推拿和针灸。美国几大癌症中心,包括国立癌症研究所(NCI)、MD 安特森(休斯敦)、斯隆凯瑟琳(纽约)、约翰-霍普金(巴尔的摩)和Mayo Clinic,均设有CAM中心,他们的共同体会是CAM可以改善患者精神状态、减少放化疗的副作用,提高患者生活质量。

  有些外国人对中医情有独钟。讲个故事吧。2年前,我应邀在印尼访问日惹王宫(Kraton of Jogyakarta)。这是已有近250年历史的故宫,位于日惹市中心,建成于1756年。印尼独立后政府允许原王族一家继续住在宫内,现住宫内的是哈孟古·布沃诺十世苏丹(皇帝),其父哈孟古·布沃诺九世过去曾任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副总统。哈孟古·布沃诺十世苏丹现在总管日惹地区五个省,其地位高于一般省。他的管家的太太患晚期乳腺癌,在我院治疗后恢复极好,也许为感激我院,执意邀请我去访问。上午8点50分,我和同事来到接待室,见墙上挂着穿着皇服的十世苏丹和皇后照片。第一次到皇宫,心里不免有些紧张。9点整,侧门开了,随着走出一位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人,快步走到我面前,紧紧握住我的手,拉着我坐在他身边。此时我才观察这位“皇帝”。高大的身材陪着带有铜色的面庞,显示一副现代南洋人特有的风采,与墙上照片里穿着‘皇服’的苏丹判若两人。稍微寒暄几句后,他就操着一口流利英语,与我谈起中医来。他说:他相信草药,那是没有副作用的,而中国是世界上最成功应用草药的国家……”,他说日惹有很多特殊草药,希望与中国开展合作。十世苏丹再次握着我的手说:“20年以后,中国将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中医无疑会走向全世界。”(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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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1   印尼《国际日报》对十世苏丹会见笔者的报道

  这位“皇帝”讲的没有错。已被世界公认治疗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的胂制剂,就出于中医应用的砒霜和雄黄。至少有两种中药制剂,已显示出良好的抗癌前景:

  青蒿素(Artemisinin)

  这是从植物黄花蒿中提取的药物,对疟原虫抑制率达100%。青蒿素及相关衍生药物的诞生,给全世界遭受疟疾折磨的患者带来了福音,发明者屠呦呦因此获得“拉斯克临床医学奖”( Lasker Award)。这是中国专家对全世界的巨大贡献(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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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2  青蒿素草本和青蒿素发明者

  青蒿素主要衍生物有双氢青蒿素、蒿甲醚、蒿乙醚、青蒿琥酯等。近年来,青蒿素及其衍生物的抗肿瘤作用受到了广泛关注,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NCI)已将其纳入抗癌药物筛选与抗癌活性研究计划。

  1991年我国学者报道了青蒿素衍生物对白血病细胞、肝癌细胞及胃癌细胞有选择性杀伤活性。此后国内外的研究证实了青蒿素类药物对白血病、结肠癌、黑色素瘤、乳腺癌、卵巢癌、前列腺癌等均有治疗作用。美国华盛顿大学发现,青蒿素对乳腺癌细胞有明显杀伤作用。在美国《生命科学》杂志刊出的一项研究报告显示,青蒿素在16小时内几乎将所有人乳腺癌细胞杀死。体外实验证实青蒿琥酯钠对宫颈癌细胞、鼻咽癌细胞有显著杀伤作用。有研究表明:双氢青蒿素最能有效的抑制卵巢癌的生长,其抗癌机制促进癌细胞凋亡;双氢青蒿素还可以作为化疗药物增敏剂,能明显提高卵巢癌一线化疗药卡铂(Carboplatin)的疗效;对细胞免疫也有促进作用,可促进巨噬细胞的吞噬作用,杀伤肿瘤细胞,促进分泌白介素2(IL-2)等。

  雷公藤内酯醇( triptolide, TP)

  又名雷公藤甲素,是雷公藤的主要有效成分之一, 其具有免疫抑制、抗感染、抗生育、抗肿瘤、抗过敏等生物活性, 临床用于结缔组织病、肾病、皮肤病等疾病的治疗(图13)。近年来, TP的抗恶性肿瘤作用受到广泛关注。有研究表明,TP可阻滞肿瘤细胞的细胞周期,阻止肿瘤细胞的侵袭和转移,抑制端粒酶活性,清除自由基和抗氧化作用,协同其他抗癌药物抑制肿瘤细胞增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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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3  雷公藤草本及其中药制剂

  2012-12-12更新到此

  感动篇

  “信心”抗癌

  有人问我,我的治癌秘诀是什么?我说是信心,我坚信我会战胜癌症。由于信心,我的体内各种功能尤其是免疫功能,就能处于旺盛状态。信心就是增强免疫功能的“免疫剂”。

  人生是不断奋斗的过程,敢于面对困难,克服困难,继续迎接下一个挑战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癌症是人生的鸿沟。生存的信心可使人跨越鸿沟,战胜癌症,这就是所谓“信心”疗法。

  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美国做访问教授。实验室里有一位操作流式细胞仪的技师。他告诉我,他得了结肠癌肝转移,几个月前肝区疼痛不己,医生给他静脉插管皮下埋泵,定时注入止痛剂,目前己完全止痛,可以正常工作了。他说:他现在从事的工作只有他一人能完成,他有信心至少再活上一年,争取把课题做完。说完,他耸了耸肩,挤挤眼,诡谲一笑,俨然是一不知病痛的健康者。5年后我听说他还活着。

  《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记录了接受手术889次的世界纪录。记录创造者是美国南科他州电气技师詹逊。30年前,他开始患皮肤癌,并相继扩展到骨骼和内脏,他也因此而一次一次接受手术,脸部、颈部、手臂、背部、脑部和胆囊都留下了手术刀迹。他是世界有名的明尼苏达州梅奥(Mayo)诊所的长期病人,医生准备在他去世后研究他的遗体,但这一想法一直未实现,因为他还活着,还在继续创造世界记录。几十年来,詹逊坦然面对疾病,从不让死亡的阴影笼罩自己,这种心理状态显然是他战胜癌症的一个因素。

  非常荣幸的是,近年我院经治一个大国的高官—印尼现任卫生部长恩当博士,她绝对是一位用“信心”和顽强战胜病魔的强者……

  部长“深受感动”

  2011年11月28日,我国卫生部长陈竺在北京约见我院领导。刚见面,陈部长就说他“深受感动”,在日内瓦参加世界卫生组织大会时,印尼卫生部部长恩当博士一见到他,就连连对他表示感谢,激动地介绍她在中国复大医院治疗的经过。陈部长对我们说:“我当时也很激动,因为我看出恩当部长不仅对她的疾病治疗的成功感到欣慰,而且对中国的社会、医疗表示赞赏。你们为中国争了光。”

  其实陈部长早了解此事。2011年2月份,中国医院协会会长曹荣贵视察我院后,曾将印尼卫生部长在我院治疗情况写信向陈部长报告,陈部长收到信后第二天就作了批示:“令人感动”。

  事情要追溯到2010年11月6日晚8时,我突接印尼来的电话,说第二天下午印尼卫生部长来我院住院治疗,要求在3天内完成检查和治疗,“不能影响部长的工作”,说部长是“私人来看病”,要求保密。第二天上午,印尼驻广州总领事馆领事来到我办公室,说协助我们做好接待准备,但他问我:部长为什么来?我说“你们不知道吗?”他说不知,随即说:“请不要告诉我,我们只负责接待”。

  下午4点,印尼总领事馆的汽车从白云机场接来了恩当部长。同来的有印尼总统医疗组阿里将军、部长私人医生他拉瓦、部长丈夫和印尼椰风医院院长郑子联等。部长着一身印尼传统服装,一下汽车就热情与我们打招呼、握手。住进病房后,马上与我们交谈起来。我看了印尼医院提供的报告,又看了他们带来的PET-CT片,发现部长患左肺癌伴肺门淋巴结、左锁骨上淋巴结、左胸膜和胸椎骨转移,诊断为“肺癌IV期”。他拉瓦医生介绍,部长一向身体很好,一周前部长常规体检,发现肺部有病变。

  我和我院执行院长牛立志博士、副院长穆锋博士和科主任李海波博士,面面相观,一时不知说什么:想不到部长疾病这么严重!部长49岁,美国哈佛大学毕业,医学博士,是印尼著名微生物学流行病学专家。面对这样一位来东南亚最大的国家印尼的现任卫生部长,我们能担当治疗的重责吗?阿里将军说,部长生病后向总统苏西洛汇报,总统马上命令他陪送到我院。

  也许部长猜测到我们的顾虑,马上说:“Dr 徐,你们不要有顾虑。我知道自己患了癌症,而且是晚期的。这是命运所使。我和丈夫考虑各种医疗和医疗地点,加上关心我的同僚们的意见,最后我们选择了你院和你领导的医疗组。我相信你们,我也有信心,因为印尼人民需要我的服务。”她进一步说:“时间对于我来说成了奢侈品,请你们最快地为我治疗。”

  第二天下午,我们开始了为部长治疗:转移淋巴结清除、经皮冷冻消融肺内癌瘤、胸腔抽液局部化疗、针对所有转移病变作微血管介入治疗……。第四天,部长回到印尼。一周后,我从网上看到部长出席了印尼苏拉威西一个医疗中心开张典礼的新闻和照片。

  我们一直对部长的病严加保密,因为高级官员的健康是国家机密,这似乎是全世界的惯例。部长后来两次来院都是周五来,星期天回国。今年一月底,我在美国访问,突然接到印尼朋友电话,告诉我部长生病的消息在印尼被媒体公开了,报纸电视上均是部长生病的消息。第三天,印尼朋友告诉我部长已召开记者招待会,介绍在广州治疗的情况,她说:“我已康复。如果你们愿意,会议结束后我们一起去游泳,看谁游得快。”同时传来刊登在印尼国际日报上的部长上班的照片,上写道“卫生部长罹患肺癌乐观应对”。(图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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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尼国际日报报道恩当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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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当部长(左3)平易亲人,乐观阔达

  图13 印尼卫生部长恩当博士

  今年2月我和我院朴相浩博士去到雅加达,为部长作微血管介入治疗。部长精神很好,PET-CT上原来的病变代谢活性基本消失,更重要的是,血液CEA 从原来的49降到4微克/升,即降到正常范围。这是很重要的标志,说明体内癌肿已被有效控制。部长很高兴,欣然为我的在印尼出版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一书印尼文版写了序言,写道:

  “真主不会给祂的子民承受不起的考验,真主所恩赐的,无论幸福、荣誉或者疾病,都是有祂的用意。赐给我的癌症也许是给我的一种命令,命令我为印尼人民解除癌症的威胁。我以感恩的心接受这个事实,感谢我的生命斗争生活有丈夫和孩子陪伴,感谢徐克成教授及其医疗组、印尼总统府医生团队、印尼陆军总医院团队和椰风珊瑚医院团队,也感谢所有关心我和为我祈祷的人们。”

  我与印尼卫生部长恩当(Endang Rahayu Sedyaningsih)博士经常有邮件往来。她几乎在每封邮件中都有一句话“I never give-up”。 她说:“我有信心活下去,我要在2014年我的部长任期结束前,让所有的印尼乡村都有医生看病。我相信真主不会舍弃我的。”

  2011年11月9日,一个星期五,恩当又来我院检查。我们交流了各自抗癌的体会,她说:“我几乎不考虑自己得了癌症。死亡没有什么可怕,因为每个人都要死亡。可怕的是一个人失去生存的毅力和决心。”她表示:“我很幸运,因为我选择了正确的治疗,还能为我国卫生事业服务。”她说话爽朗,参观我院新院区时,健步如飞,我问她怎么走路这么快,她笑着说:“诀窍是我每天坚持游泳。”

  2012年2月25日,恩当部长应邀参加我院新院区开张典礼,并发表演讲。看到她神采奕奕,谁能想到她是一位带瘤生存的癌症患者!(图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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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4  恩当部长应邀参加复大肿瘤医院新院区开张典礼上,赠送礼品

  2012-12-17更新到此

  “工作”抗癌

  胆管细胞性肝癌比肝细胞癌少见得多,平时研究很少。手术后,我最关心的是我到底能活几年?一份台湾的文献让我十分震惊,或者说非常恐惧。根据那篇文献,边缘性胆管细胞癌患者,手术后3年生存率10%,5年生存率5%。这表明我得在3-5年内做完我该做的事。我想,“工作”可能是最好的“治疗剂”。

  我决定 “工作抗癌”。接受肝叶切除后第5天,胃管拔除后,我就半坐着,要来电脑,看起文章;第13天-:刀口尚未完全拆线,我就移住到我院距离办公室最近的病房里,坐在床上与同事讨论工作,有时也“溜”到办公室处理一些事情。

  有人见我天天上班表示不解:癌症病人还能工作吗?我说:一定要工作!我太太极力反对我上班,认为我之所以患癌症,是我几十年来忘命工作的结果。我不同意她的看法,认为也许正是我工作忙,我的癌症才发展得缓慢。

  6年多来,我每天8点10-15分到办公室,上午巡视病房,下午开会、撰写或修改文章,或讲座,晚上一般8点回家。在这期间,我和我的同事做了几件值得回味的大事—

  手术后第16天,参加为来自梅县山区患面部巨大恶性肿瘤小孩江味凤会诊,组织全院力量,手术切除重达1.5公斤的肿瘤,奇迹般保存了患者右眼。手术后第4个月,驱车8小时到梅州山区看望江味凤,给她送去学习用品,圆她上学梦;

  第64天,飞马来西亚吉他州,看望被马来西亚媒体呼救的“象面人”洪秀慧和陈嘉欣。2006年5月,迎来马来西亚“象面人”,奋战7个月,成功为这两个华裔青年去除“象面”,实践了龙的传人血浓于水的情谊,震动东南亚;

  2007年3月,接受湖南“超级巨瘤”患者黄春才,经过近一年努力,为他切除巨瘤共17公斤。此事被路透社和美联社称之为“中国的突破”;

  2007年,主编《肿瘤冷冻治疗学》,40万字,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这是当时世界上第一部肿瘤冷冻治疗专著;

  2008年2月,接受清华大学著名教授来院治疗,组织力量,为他切除腹腔巨瘤5公斤,正如北京的一位著名教授所说,我们“做了北京无人敢做的事”;

  2010年,编写科普书籍《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15万字,由广州出版社出版;

  2011年主编英文版《ModernCryosurgery for Cancer》,980页,World Scientific Publisher 已于2012年3月出版发行

  6年来,我数次访问了欧洲、澳洲、美国、加拿大和东南亚各国,在国内外作

  各种讲座至少50次;发表了数十篇论文。写作的总字数超过200万。

  我无炫耀自己之意,也不建议所有癌症患者都像我这样工作。我只是认为工作是我今天能处于“无癌”状态的重要因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条件和要求。个体化安排自己很重要。关键是你的心态以及工作能否为你带来快乐。

  因为患了癌,你死亡的几率就比一般人高得多。在死亡随时可以来到的情况下,所有的荣誉、地位、金钱,所有对困窘或失败的恐惧,都消失了,只有最真实最重要的东西事业和尽可能多些的贡献才会留下。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好的策略就是随缘而致,顺心而为,做自己喜爱的工作,既可“抗癌”,又可给社会留点有益的东西,何乐不为!

  其实,将“工作”作为抗癌武器的人,不止我一个,前述的印尼卫生部长恩当博士远甚于我,下面介绍的音乐家也是一位工作狂人。

  乐曲谱写生命

  马来西亚,这一人杰地灵的美丽国家,出了许多杰出人才。被马来西亚媒体称之谓“不死的音乐家”的陈伟添就是一位让人激动给人激励的神奇人物(图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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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伟添正在吉隆坡国际文化中心指挥圣诞晚会(2010年12月)

  图15 马来西亚音乐指挥家陈伟添

  2010年5月中旬,马来西亚星洲日报礼堂,我们正在接受癌症病人咨询。一位消瘦的年轻人,在太太和父母陪同下来到我面前。我看了资料,他叫陈伟添,39岁,患胰腺癌,已有肝转移。在新加坡的医院接受过“旁路”手术、化疗。按文献记载,这种IV期胰腺癌患者的生存期仅3-6个月。看看他年迈的父母,再看看他漂亮年轻的妻子,我心里一阵隐痛。陈伟天在妻子的陪同下,2周后来到我院,接受了一系列治疗。一个月后,他的疼痛全部消失,PET-CT上胰腺病变从入院时的5厘米缩小到1.5厘米,肝内转移灶基本无活性。7月初,他回到吉隆坡全场指挥了一场音乐会,当他和乐队站在台上向热烈鼓掌的观众一遍遍谢幕时,他流泪了,说:“你们知道吗?今天站在台上指挥这场音乐会的是一位胰腺癌患者,是广州复大医院让他重新回到演播台。”全场沸腾了,人们涌上台,鲜花、拥抱,陈伟添满面泪迹,……

  伟添回复到正常的生活。乐团训练又开始了,学生一个个回到他身边,他又是乐团首席小提琴演奏家,每天照例练琴2小时,从早到晚,节目按小时排列,满满实实。

  2010年12月19日,伟添邀请我去吉隆坡聆听迎圣诞音乐会。我带着我院摄像师小廖出席。下午6点,我们来到吉隆坡文化中心。伟添和他的父母、太太和两个孩子已在那里等我们。他的父亲满脸挂着笑,告诉我,他有三个儿子,均从英国大学毕业。伟添最有成就,从曼切斯特大学音乐系毕业后,又到北京中国音乐学院受训。突然,伟添爸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睛湿润了,说:“今年5月前我是生不如死呀!从新加坡回来,医生告诉我们这是最后的治疗了,无需再来了,“他说不下去了,停了好一会,说:“幸运的遇到了你,真是上帝的安排呀!” 他抬头深深看了我,说:“你是伟添的再生父亲,我是他的生身父亲,今晚我们两个父亲看儿子演出。”他说得很平静,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留下了泪。

  晚上7点半,座无虚席的音乐厅突然鸦鹊无声。陈伟添身穿黑色西装,手执指挥棍,风一般走上指挥台。随着他的指挥棍的抬起,交响乐声腾地奏起,乐声时而像疾风暴雨,时而像风吹微波,伟添的每一块肌肉,几乎每一个细胞,都在随着音符跳动。我坐在第一排,离伟添最近,看到他的脸上不断冒出汗珠,我的心饽饽跳动:伟添吃得消吗?二个小时了,乐曲达到高潮,随着伟添的指挥棍从空而落,乐声豁然终止,接着,雷鸣般掌声震撼大厅,伟添领着上百名演奏家一遍遍向观众鞠躬致谢,十几位花一般的少女将大把鲜花送给伟添…..

  刚一结场,伟添就趋步到我面前,我们紧紧拥抱,紧紧的,紧紧的,有几分钟,我们谁也不讲话。我拉着伟添的手,那手心里明显湿润,我看着伟添的眼睛,明亮有神,

  我轻声问他:“伟添,吃得消吗?”伟添满脸都是笑,说:“院长,我有力得很呢!放心,再演奏两小时也不累。”

  我相信他的话,音乐是他的生命,有了音乐,有了他视如生命的工作和忙碌,他就有活力,就能战胜病魔,这像最美妙的药物,又胜过任何药物。

  2012-12-25跟新到此

  “善有善报”

  小时候,母亲经常教导我“善有善报”,多做善事。我记住了。当医生不久,一次在急症室值班,一个乙型脑炎病人入院,高热42摄氏度,意识模糊。我马上为他体检,病人突然抽筋,心跳呼吸停止。我马上把身子扑到病人身上,口对口给他进行人工呼吸,同时胸外心脏按摩。几分钟后,病人心跳呼吸恢复。事后难免有些懊悔:因为乙型脑炎是急性传染病。我将此事告诉了我母亲,母亲说:“好孩子,你将来一定有好报。”这个病人后来完全康复。时间过去四十几年了,我一直为这次抢救感到自豪。

  什么叫善事?我的理解是做给他人好处的事。医生治疗病人,做一般人不想做或不敢做的事,也属于善事。

  善事不一定暴露,只要自己获得安慰就行。1990年,我在深圳一家医院工作。一天为一位七十几岁的老太太做肝动脉化学栓塞治疗。老太太患肝癌,同时有严重乙型肝炎。给老太太插管很顺利,但在注射药物时,刚注入几毫升,病人突然四肢抽蓄,心跳呼吸停止。我站在病人右侧,马上顺势做口对口呼吸。病人得救了。大家也没有当回事。2年后,医院抽查病历质量,时任医院传染科主任的我的夫人检查我们消化科的病历,发现有一肝癌病人的病历上这样记载:“患者术中突然心跳呼吸停止,经口对口呼吸抢救后……”。我的夫人惊异:是谁做“口对口”呀?她又想:肯定是我们家的老徐干的这种“危险事”。当晚回家问我,我只能“坦白交代”。

  其实,做口对口呼吸不能算是善事,因为它是最快速的抢救方法,教科书上将其作为抢救呼吸停止的第一手段。现在有各种插管技术,可以立即气管插管辅助呼吸,但有时还是比不上“口对口”来得快。

  我在“口对口”时,常常脑里一片混沌,只看到病人的嘴巴和鼻子,其他什么也看不见。6年前的一天上午,我按例到医院各处看看。走进内镜室,医生正要为一个病人插胃镜。镜管尚未送进患者嘴巴,患者突然抽筋,眼睛瞪着一动也不动。这是典型的心跳骤停。我一边叫一旁的护士快取气管插管,一边扑上去作口对口呼吸。大约过了2分钟,患者眼睛动起来了,复苏成功。此时我才发现我的嘴巴上已是一滩病人的痰液和鲜血。事后知道患者患的是食管癌,合并有肺结核,而且是“开放性”的,痰中检查到结核杆菌。尽管很危险,但我内心似乎更充实。王振义院士曾对我说:“愈是困难的经历,愈会让上帝感动。我们所做的善事坏事,上帝均记录在案,到时会回报你。”

  从哲学思维来说,我相信王院士的话是对的。2010年12月下旬,我在北京通过了我院进入“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建设的答辩,到了上海,去看王院士,一方面是向老师“拜年”,另一方面也想把可能进入国家专科的好消息与老师分享。王院士很高兴,说:“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包括你的身体健康,因为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善事。”他谈起几十年前资助一位白血病患者的经历,说:“虽然花费了我的钱和精力,但患者到现在仍然健康,我也得到回报了。”他告诉我,国家即将授予他2010年国家科技进步最高奖,以表彰他40年前发明诱导分化疗法治疗白血病的卓越贡献,这不就是“上天”的回报吗?王院士进一步说:“快乐就是健康,因为当你做一桩善事时,你的每个细胞都处于最活跃最健康状态,会把一切不健康的事件全部忘掉。”王院士又说:“你们救治了那位湛江大肚皮女子彭细妹,你不是感到特别欣慰吗?”

  是呀,彭细妹现在我院当义工。每当我看到细妹红红的面孔和面孔上总是挂着笑容时,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回想起2009年12月19日下午3点,广东湛江市中心人民医院广场上,彭细妹在几个人的搀扶下来到我面前。那时的她面孔焦黄,瘦枯的双手捧着大肚子,连衣裙半掩着高度浮肿的双腿,双脚踏着没有后跟的鞋子。3天后,我院派车将她接来我院时,呼吸急促,频临死亡。接下来,抢救,手术,切除肿瘤和囊液55公斤,术后康复,2011年春节,彭细妹变成一个靓丽的“新人”,回到茂名的家,回到几年未见的父母身边(图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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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疗前的彭细妹(2009年11月19日,于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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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企业家庆幸彭细妹(右)的新生(2011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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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16  彭细妹的过去和现在

  这两年来,我总在想:与其说我们帮助了彭细妹,还不如说细妹帮助了我们。“人天福报”,“善果从善因生”。就在在我们治好彭细妹的第二年2010年,我院“人鼎兴旺”,好事连连,被广东省和全国誉为“一面红旗”……

  在佛教里,“善事善报”是最基本的教诲。圣经上曾说,心中爱别人者,上帝必先爱他。伊斯兰教认为“行善者将受善报,且有余庆”。我们不知的东西太多太多,“善事善报”也许有科学基础。诺贝尔奖获得者李政道主张“以天之语解物之道”。

  据说科学界花了几十亿美金去寻找宇宙和外宇宙的“阴间”物质,这些物质像看不见的手在主宰我们人的思维和行为。

  有人说,人如果达到“忘我”的状态,就是达到最高境界。我国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曾大力推荐一本哲学著作《物质意识和场》,认为这本书“很有新意”。书的作者是任恢忠先生,一位曾被中国哲学界誉为“两个半哲学家之一”的著名哲学家。在这本书中,作者把物质分为“实物质”、“虚物质”和“零物质”,把意识分为“显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物质和意识相互转化。我相信“无意识”(忘我)会转化为“实物质”(成果)。

  正是这种转化,下述的一位濒死的男青年和他的母亲才有了今日的健康—

  “转化”的奇迹

  2011年7月14日,那是一个好日子。我正在办公室看文件,秘书小陆进来说:“院长,你马上会有一个惊喜!”说着指向门口,“谁来了?”我一看,啊!是亮亮!我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亮亮的手,说:“亮亮,真是你吗?”陪来的护士长告诉我,亮亮今天自己在病区里走了几圈了,她说:“亮亮一定要自己走楼梯,上来看你院长伯伯。”我拉着亮亮,东看西看,好像第一次见面。护士长告诉我,亮亮的血糖已维持在正常范围,不需要持续输注葡萄糖了。我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喉咙里好像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爱,伟大,爱,威力无穷。如果不是那位与亮亮无亲无眷的马来西亚爱心人不弃不舍的关怀,不是我院医生护士日日夜夜、无微不至、呕心沥血的救治,不是来自各方爱的汇聚,亮亮的生命历程这么会出现奇迹!

  我猛然感到无限欣慰,感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也许是“上天”,不断给我和我院“恩赐”。2006年,马来西亚“象面人”洪秀慧和陈嘉欣来了,2007年,“超级巨瘤”患者、湖南“象面人”黄春才来了,2009年,流浪两年的卵巢癌患者彭细妹来了,2010年,马来西亚音乐家、胰腺癌患者陈伟添来了,他们都在我院获得新生,都让我和我院经受了爱的洗礼。

  今年,亮亮又给我们带来欢乐,带来幸福!一年了,我们经历多少困难、曲折和思考呀!

  一年多前,2010年5月份,在吉隆坡最大的华文报《星洲日报》礼堂。那是应邀到马来西亚作“别让治癌变二度伤害”讲座的第二天,《星洲日报》邀请我们为读者作义务咨询。我咨询了三名患者。第二位是一晚期舌癌患者,后来失去联系;第三位就是前述的胰腺癌患者陈伟添;第一位是年仅22岁男青年,叫黄纬明,就是前述的亮亮,身材高大肥胖,但步态不稳,神情呆滞,由母亲和女朋友陪来。同来的还有一位杜女士,是他们家的朋友。我看了他的CT,发现是胰腺病变,有三个,大小2-5厘米;再看血液化验:血糖40-55毫克/升。问病史,病人食欲奇佳,需频繁进食,否则就“昏迷”。再追问病史,母亲上腹部有一肿块,已有七八年。医生说,母子两人均不可能治疗了。他们几乎被“吓死”,准备放弃,等待“命运安排”。我诊断他和母亲均是患 “家族性内分泌肿瘤”,多个内分泌腺体均有肿瘤性病变,他的肿瘤有“功能”,血糖低是由于胰岛肿瘤大量释放胰岛素引起。这种肿瘤70%是良性,手术可以治愈,10%是恶性,早期治疗也有较好效果。我希望他和他的母亲尽快来我院治疗。

  我回院后一段时间,脑里一直闪着亮亮的形象。这时收到一位署名杜友群的邮件,说正在为亮亮的治疗焦急——

  徐教授:

  感謝您为黄纬明(亮亮)这个小孩诊治。23日小孩會到政府醫院复診,我将与他母子會面,請求他們正視病情并從速處理。

  當局者迷,道听途說,拿不穩主意是目前我朋友的狀況,我急啊!

  謝謝!

  杜友群  敬上

  在 2010年6月15日 下午3:38,

  徐教授:

  您好!

  又要打扰您了。想即刻安排朋友的儿子黄纬明到广州复大接受治疗。目前孩子状况不甚理想,胰脏肿瘤反而不是威胁生命主因,要害是心脏部份有肿瘤,且扩散至脊椎骨。朋友母子都很无助,真不希望一位大好青年断送生命!为了此事,我也彷徨无助且失眠,难过啊!求求您早日复函,指点迷津。

  谢谢!

  杜友群 敬上 2010年6月24日 上午10:19,

  我回复,要他们尽快对亮亮的肿瘤进行手术切除,至少作微创“减瘤”治疗,因为肿瘤大量释放胰岛素等各种激素,会威胁生命。可以来我院,也可在马来西亚的医院治疗。但是,此后一直无消息。我向来自马来西亚的病人打听,有人说亮亮正在找“草药治疗”。

  听到这个消息,我十分无奈,因为这将断送亮亮的生命。其实,不仅仅亮亮和他的亲属作出了这近乎荒唐的抉择,即使世界超级智慧人在疾病面前,也会表现得无知和幼稚。“苹果”CEO乔布斯,在患了和亮亮患的同样的胰腺肿瘤后,也荒唐地迷信“饮食疗法”,误了9个月才被迫接受手术,而当时已有转移,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2011年3月份,在我院门诊大厅,有人突然拿着我写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走到我面前,翻到第190页,说:“徐教授,你去年在吉隆坡看的那位胰腺肿瘤青年现在已病危了。”又补充一句:“他没有听你的话,命该如此。”

  2011年4月份,杜友群来邮件求救,要求来我院治疗,说“目前馬來西亞國大醫院之醫生告知家屬,孩子緯明胸部,心臟與肺之間腫瘤7.5cm,是惡性,擴散至脊椎骨,晉入癌症第4期”。我当即答复,一定要在当地医院改善症状后安全地来院,千万不能途中出问题。几天后,杜友群来邮件,说当地医生给他胸腔放液几千毫升后,亮亮呼吸有了改善,将来我院。并说,亮亮天天闹着要来我院,即使死了,也心甘情愿。

  6月8日,在母亲和弟弟的陪同下,亮亮来到我院。他是被机场服务人员抬下飞机的。我院的救护车开足马力,最快的速度将他送人病房。当时的亮亮人处于半昏迷状态,血糖仅有1.4毫当量/升,这比正常最低值低了80%。糖是人体重要的营养物质,缺少糖,能量不能产生,首先大脑会发生严重损害。他呼吸急促,心跳140次/分钟,血氧饱和度低于90,这已是到了危险界限。看看带来的CT片,亮亮的肿瘤已发展到肺、胸腔、心包、纵隔、骨、肾上腺和肝脏。

  区别内分泌肿瘤是良性抑或恶性,主要依赖临床过程,如果发生转移,肯定是恶性。亮亮已有胸腔、心包腔多处转移,病变肯定是恶性;他不仅有胰腺肿瘤,还有甲状旁腺和肾上腺病变,伴有肺骨胸腺转移,因此正确的诊断是多发些内分泌腺瘤I型(恶性)。

  2013-1-14 更新到此

  同时我们发现亮亮的母亲有类似病变,在她的上腹部和左侧胸部有巨大肿块,预计与亮亮的病变属同一性质。

  亮亮的病变十分罕见,属于遗传性疾病,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变一般发生在第11号染色体上MEN-in基因突变。手术切除肿瘤是最有效的治疗手段。对于亮亮妈妈的肿瘤,手术切除加冷冻可能会有良好效果。

  但是,目前亮亮的肿瘤已不可能切除,按照常规,化疗是唯一可以采用的方法,文献报道,链佐霉素和表阿霉素联合应用有40%-50%的反应率,维持疗效可达1年。但关键药物链佐霉素国内缺货。我们向上海、北京多家著名医院寻求帮助,结果是“无能为力”,又向日本、欧洲的医生朋友询问,答复是“此病很少,无治疗经验”。再向美国排名第一的肿瘤医院MD Anderson 癌症中心求救,答复是“可以用化疗,但效果难以保证。链佐霉素需要低温保存运输,难以进入中国”。

  我们考虑,既然现有的方法无效,为什么不采用特殊的一些治疗呢?于是,我们采用了血管介入,将支配肿瘤的血管栓塞,再采用CT下经皮冷冻,将胸腔和胰腺部的肿瘤一点点、一块块冻除,……

  奇迹终于出现。亮亮的病情一天天改善。如今,他的血糖回复到正常水平,胰岛素降低到治疗前的一半,他先是在床上坐起来,再在弟弟搀扶下下地行走,再单独行走。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见人就说“好开心好开心”。

  我的在美国MD Anderson 当教授的朋友在电话中说:“这简直是不敢想像的”。我和我的同事也是“好开心好开心”。

  冷静下来想,亮亮治疗的奇迹,并不完全是我们的技术。如果没有马来西亚杜友群女士,没有她的爱,没有她的几十份邮件,亮亮不可能有今天,治疗的奇迹也不会出现。

  下面列举杜女士和我们来往的部分邮件。由于我以为她是男性,因此开始时我在邮件中称她“杜先生”。

  徐教授:

  您好!感激您在百忙中覆函。

  目前馬來西亞國大醫院之醫生告知家屬,孩子緯明胸部,心臟與肺之間腫瘤7.5cm是惡性,擴散至脊椎骨,晉入癌症第4期。

  緯明的檢驗報告隨馬來西亞病患黃昇和 (食道癌,已到廣州復大醫院接受治療) 的家屬帶去,署名SUCHA WONG。

  徐教授,能否安排緯明即到復大醫院接受治療?真期待您伸出援手冶好這孩子。候覆,謹此叩謝!

  杜友群 敬上

  在 2011年4月24日 上午9:10,

  徐教授:

  好,我們盡快安排。但他目前行動不便,坐輪椅,且經常嘔吐.坐飛機病人需注意何事項?

  是到廣州白雲機場下機嗎?然后怎樣安排呢?請指示,謝謝!

  杜友群 敬上

  2011年4月24日 上午11:33,

  徐教授:

  您好!

  知道不该干扰您,但心焦救人之情迫於无奈,希望能将病人安全送到复大,接受冶疗。

  病人家属目前流动现金约马币50000左右,相信不足以应付多项治疗,朋友群除伸出援手外,建议登报筹款。报馆要求院方能预估医疗费用,方能协助。恳求贵院协助出一公函,预算医疗款额,尽量筹备救援金。

  谢谢!

  杜友群 敬上

  在 2010年5月18日 下午3:38,

  杜先生

  我非常敬佩你,你对这位可怜病人千方百计救助,令我非常感动。我们一定尽力,尽力。回想一年前,我看到这个病人,充满信心,但现在他的病已进展了,能否改善他的病情,我心中无数。但我想,如果对症处理,也许能改善他的症状,然后我们再考虑进一步治疗。费用大家帮助,我们也会照顾。需多少,由于不知能治疗到什么程度,很难估计。先筹款6-8 万马币吧。请与我秘书陆医生联系,

  徐克成. 2011年05月20日15:45

  徐教授:

  您好!感激您在百忙中回函。这孩子与我孩子一齐长大,感情甚笃,我孩子在台湾留学,回国看亮亮病重,哭了!心很痛,不想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走了,我及周边朋友都是这样想的........!送去复大是我们的意愿,也是躺在病床上病人的意愿。知道之前病人不合作造成拮手,但病人求生意志坚强,朋友们都会尽力协助。徐教授,您让我更敬佩,实实在在医者父母心,仁心仁术,包括您带拎的团队。

  谢谢!

  杜友群 敬上

  在 2011年5月20日 下午3:45

  杜先生

  今天下午我听到陈伟添(胰腺癌患者)情况很好,昨天在怡保演出,震撼全场,非常高兴和感慰。一年前,他是和你这位病人一起来到我身边的。现在我非常忧虑的是我们是否能帮助他。希望上帝给我们机遇。谢谢你的信任。

  徐克成2011年05月20日 17:07

  徐教授:

  陈伟添先生报章有报导他抗癌成功,这是贵院又一成功治病的佐证。病人如今情况心肺功能不良,正进行将肺水抽出。医院肿瘤科医生家中有事缺勤月馀(昨才从另一医生知晓此事),没向家属谈及冶疗方案。想请问,如果肺积水抽出,能否乘坐飞机?若不适远行,医生要为病人电疗,是否该先接受,然后再另作安排?请给我们一点方向,感激不尽。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5月21日 11:06

  杜先生

  如果心肺功能不全,是胸腔积液引起,则抽出后即改善,如肺转移或肺炎引起,则很麻烦。乘飞机主要取决于肺功能能否改善。

  克成

  2011-05-2111:06:42

  徐教授:

  您好!今日探病,病人状况较佳,大约抽出肺积水2000cc。若征求到院方同意,病人可坐飞机,即安排到广州复大就医。这是病人和家属的唯一希望。

  谢谢!

  杜友群 敬上

  在 2011年5月21日 上午11:47,

  杜先生

  如我所料,抽胸水后会改善他的全身情况。由于胸水中含有大量蛋白质,希望迅速静脉输注白蛋白,同时鼓励病人口服蛋白粉(最好用安利牌,美国),不一定用特殊营养品(钱贵,不会有作用)。水果蔬菜尽可能口服。

  你真了不起,我被你感动了。谢谢。我让马来西亚Ms Ester 刘帮助你,她是非常有爱心的女士。

  克成2011年05月23日 13:52

  徐教授:

  您好!电脑出状况,未能及时联络,请谅!据医生说,抽肺水的管子今天拆除并出院,若要出国就需尽速安排。小病人求医心愿极强,他说:我坐轮椅出国,回国时,要能走路出机场!

  如顺利,就订明天或后天的机票.配合小病人的最佳状态而匆促作决定,实在不好意思!

  徐教授,刘丽宝女土我应如何联络?请指示。我是在马来西亚商务印书馆任职,这段时间要办一大型书展,较忙,恐来邮不能及时回复,但敬望保持联络(H/P:012-2635580)。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5月25日 10:09

  杜先生

  非常赞赏你一片爱。我联系Ester,我们也将予以表达我们的爱。她电话128877278。她在台湾。如决定行程,请及时告知,我们准备接机。

  克成2011年05月25日 14:59

  徐教授:

  您好!过奖了,我及一群朋友只为珍惜生命而出点心力而已。小病人还未出院,他也为起飞作最佳状态的准备。若小病人能跨越难关,他会深深感激所有的人,也能从过程中学会和体会很多很多东西。幸亏有您,像在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给予我们希望和力量!

  由衷的敬佩和感激。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5月26日 11:45

  陆医生:

  您好!

  终於能等到今天,亮亮能出院了!明天一行三人将於下午1.35pm抵达广州白云机场,望能安排接机及救护车。机票详情如下:MH376   9.30AM起飞,1.35PM 抵达。

  有劳了,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6月07日 18:06

  (陆医生是我的秘书,以下是亮亮入院后邮件)

  陆医生:

  您好!前阵子因赴台参加我孩子毕业典礼,再加上各种因素,没有及时了解到亮亮病况,实感抱歉!略看发来电邮,甚为担忧难过,还务请能尽力协助孩子渡过难关。冷冻后病况有控制到吗?希望能见曙光。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6月22日 23:58

  杜女士,您好:

  亮亮的事情我一直很关注,并叮嘱我们的医务人员尽一切努力帮助他。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亮亮身体里有很多转移瘤,病情复杂并且比较严重。治疗会比较困难。但是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他。

  徐克成2011年06月25日 17:56

  杜先生,你好。亮亮病情有好转。但下一步治疗需要社会帮助。现将亮亮近期照片发上,同时发我写的一篇文章,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谢谢,

  克成2011年07月04日 13:23

  徐教授:

  您好!

  看了您這封信函,我百感交集,振奋、感动,同时一股暖流在血液中流窜!说实在话,当看到之前对亮亮恶性肿瘤不乐观的判断,我心绪跌入谷底,一群老朋友也向我提出劝告,得面对事实,接受事实,否则花钱治不了,结果不堪!好了,遇到您们专业敬业的治疗高手,看到亮亮有转机并他妈妈也能治疗,太棒了!钱,我们会努力再筹,也千谢万谢广州复大全体医疗人员的爱心,从没看过一位医院的领导,除了身体力行带领医疗人员克关挑战极限外,还协助病人筹款!谨向尊敬的徐教授及全体医疗人员致予崇高的敬意!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04日 19:48

  徐教授:

  您好!

  请按您们的医疗计划进行治疗,人命关天,救人至上。钱,我们朋友间已发动机制协助筹集。

  药,是否由贵院安排购置较为善?毕竟我们是外行。若还需任何的配合,请告知,将尽力之。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07-0511:33:00

  杜大姐,非常感谢。我们尽力。

  克成2011年07月05日 11:53

  徐教授:

  您好!我们各尽其力,希望奇迹再现。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05日 14:34

  徐教授:

  您好!

  亮亮及他母亲的周围朋友都动员起来,为拯救亮亮母子而作出努力。马来西亚有4大中文报,其中两份即中国报和光明日报先后刊登了筹款新闻。亮亮同学也通过面子书为亮亮募捐医药费。想请教:刘丽宝女士是马来西亚人吗?我能有机会拜会她寻求协助吗?望不吝赐教,感激不尽。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06日 15:13

  杜女士

  谢谢。我已决定,有关亮亮特殊检查的花费全由医院赞助,这部分可能要10万元人民币。刘丽宝是马来西亚人,现就职于我院国际事务部主任。前天捐赠的20000元人民币就是她捐的。但她不愿公开。

  谢谢,

  克成2011年07月06日 16:18

  徐教授:

  您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我谨代表亮亮一家衷心向您及所有医务人员叩谢!刘丽宝女士的捐献也让我感动,感恩!人间有温情,我们会尽能力筹款,祝福祈祷亮亮母子走向健康人生!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06日 18:46

  杜女士

  我向美国MD Anderson 癌症中心朋友咨询,结果转发你。Streptozotocin 只有美国有。

  克成2011年07月09日 10:09 (星期六)

  徐教授

  您好!来函收悉,您对病人的关怀和付出,感激还是感激!亮亮对药物的适应和病况改善,辨证了药物的实用性,不仅是亮亮,包括了他的亲友同学,都为之振奋。徐教授您们是治疗病患的前线,从突破性着手,挽救生命。我们是病患的大后方,会多方筹钱,配合医院需求,让院方与病患无后顾之忧。大家尽力,加油!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09日 14:28 (星期六)

  杜大姐

  我现正在与美国联系,看是否美国药厂能支持?请你们也能联系国外,并在新马看有无Streptozotocin。

  克成2011年07月10日 20:57 (星期日)

  徐教授

  您好,我们将设法四处探听,是否有Streptozotocin供应,但请不要把重点放在新马两处,谢谢。

  杜友群敬上2011年07月10日 22:23 (星期日)

  徐教授:

  您好!已发出多通电邮给医生朋友,了解能否帮忙找到Streptozotocin,至目前还未捎来任何消息。亮亮和亮亮的妈病况不知是否有任何进展,我们都非常牵卦。据说,需要亮亮的父亲作身体检查报告,能否明细说明以便转告?亮亮与亮妈的整个疗程费用,大约花费需多少?能否预估,好让大家往目标努力。亮亮等人大约会几时返国?还或是较长时间留在广州复大?

  徐教授,以上问题,若您忙,请交由其他医生代笔,否则我非常过意不去!

  有劳了,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12日 15:54 (星期二)

  杜大姐

  谢谢你。对于亮亮治疗,准备再做胸腔肿瘤冷冻,等待化疗(用链佐霉素为主)。此药我已在中国多家医院咨询,均没有,欧洲也无,只有美国有。是否你们直接联系美国的教授?我会与美联系好。亮亮妈妈的肿瘤也是恶性的,胸壁肿瘤是转移,原发在胰腺,瘤很大,我们拟先做血管介入,看以后能否切除?她也同样需要化疗。

  亮亮和妈妈实在可怜,上帝这样安排,我们能做哪些呢?为此我们也苦恼。我们担心的是我们的努力是否能产生满意效果?良心和实际总是考验着我们。现在,看来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尽力,尽力。真要好好学习你,杜大姐。

  克成2011年07月14日 10:07 (星期四)

  徐教授

  您好!昨天,刘丽宝女士有联络我,交待向美国购买链佐霉素事宜。若无拎悟错,是由院方安排购买,由我们负责还款。至於细节上应如何处理,请再让我们知道。为了援救亮亮母子,我们都四处奔波筹钱,按徐教授所说可能要多备马币10万,不包括佐链霉素,的确为数不小啊!原想到广州拜会徐教授及顺探望亮亮母子,为了筹款也一时跑不开。完全相信您们的尽心和尽力,希望大家的努力和付出,上帝不会让我们白费。

  谢谢!

  杜友群 敬上2011年07月14日 12:45 (星期四)

  上天保佑。经过两次冷冻治疗,亮亮的病情出现了奇迹般的改善。他的血糖稳定地处于正常水平,血胰岛素一步步降低。他的母亲病情也一步步好转。母子二人于8月28日出院了。那天,我刚从美国回到广州,未来得及为他们送行。据说,他们回到吉隆坡时,在机场受到光明日报记者和许多华人朋友的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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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7 亮亮入院前和入院后

  经过进一步联系,美国药物链佐霉素最终未能买到。后来MD安特森肿瘤中心的专家说,即使用上这个药也不一定有效,而且副作用很大。他们知道亮亮康复后,也很高兴,连说“不敢想象”。

  现在,亮亮正在家康复,唯他母亲仍比较虚弱,上腹部时有疼痛。我于2011年11月13日应邀到吉隆坡,参加大马书市为我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举行的签书活动,打电话到亮亮家,很遗憾,亮亮到泰国旅游了,未能见到他。见到杜女士了,她也在书市,为她的出版社服务。她矮矮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穿着非常一般,看样子60多岁了。我们相见后,紧紧拥抱,我看出她在不断流泪。我问她与亮亮家是什么亲戚关系,她说:“不是亲戚,仅仅是朋友!”

  2013.1.25更新到此

  不仅仅是技术

  经常有人问我:你们用什么技术治疗那些最困难的癌症的?有的媒体更具体的问:你们就靠冷冻疗法治疗癌症吗?

  我说:如果仅仅靠某一种技术,我们是不可能治疗彭细妹、陈伟添、亮亮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医疗是一种手艺和技能,不是治疗疾病的全部,也不一定是最重要的。

  那么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们的牛立志博士回答了这个问题。2012年1月7日上午,我院南院区会议厅,“娜娜重生会”正在举行,牛立志博士说:“娜娜重生,源于‘爱’,源于我们共同的爱心。”他的语气沉重,眼眶里噙着泪。

  我和牛立志共事10年,这是我见他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在2003年。香港企业家王老先生,肝癌手术后复发,来我院住院。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王老先生儿女不相信大陆的医疗,更不相信复大医院能治疗被香港医院认为“不治”的病,不断给我来电、来邮件,要求“放弃”给他们父亲的治疗,并且决定第二天从香港来院接父亲回家。我心绪烦乱,无法抉择。那是一个晚上的9时多,我将牛博士找到办公室,对他说:“让王先生出院吧,我们不治了。”牛博士没有讲话。第二天早上上班前,他来到我的办公室,说:“院长,我认为王先生的肝癌是可治的。”我问他:“怎么说服他的子女呢?”他说:“用我们的‘爱‘,用我们的技术!”说着,他流泪了。

  眼泪是“爱”的表白。我的心被牛博士的泪“软化”了。我对他说:“大胆治疗吧,有什么问题我承担1”王先生的肝癌被成功的治疗了。那时“沙士”正肆虐香港和大陆,康复后的王先生为了报答社会,将他公司生产的漂白水大量捐赠给香港社区,被香港媒体誉为“漂白水大王”。

  正是像牛立志博士这样含着泪的,或者其他人没有流出泪的“爱”,造就了我们许多病人的新生,也才有“娜娜重生会”。

  在这天的“重生会”上,娜娜穿上了中国式的新衣,衣服上绣上了精美的中文字“娜娜-粤悦Lana-Yueyue”。“粤悦”是复大医生护士给她取的的新名字,意即“幸福在广东”。娜娜的爸爸说:“娜娜体内流的是中国人的血,她是是中国的女儿,广东的女儿。”

  看看娜娜的新生,想想抢救娜娜的过程,我们高兴、自豪,也非常欣慰。这场“生死之战”是从2011年7月份的一份邮件开始的。

  娜娜(Lana),一个来自远在中东的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女孩,来中国时仅有11个月,她的周岁生日是在我院和医生护士们一起度过的。

  娜娜父母亲均是普通的平民。娜娜是他们的第二个小孩。刚生下时,娜娜非常可爱,咕噜咕噜的大眼睛,双眼皮,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上天好像在捉弄世人,生下第3周,娜娜的小肚皮开始变大,在其后一个月里,肚皮象一个气球,一天天快速膨大。娜娜开始呕吐,并愈来愈严重,到了2个月时,就是吃什么吐什么了。娜娜整天哭鬧不停。

  父母带娜娜到沙特的医院看病。医生检查发现娜娜腹腔内有巨大肿块,并有腹水。给予腹腔穿刺,引出“血性”腹水,从中找到“癌细胞”。医生推断:娜娜患的是畸胎瘤,而且是“恶性”的。娜娜开始接受化疗。

  意想不到的是,医生给娜娜腹腔穿刺时,小肠被穿“破”了,引起“肠瘘”,肠道内容流进腹腔,引起腹膜炎。这无疑雪上加霜。一旦出现这种腹膜炎,一般应及时手术救治,但因为娜娜的腹腔内有巨大肿瘤,当地医生认为无法手术修补肠管,他们给娜娜作了腹腔引流,同时在腹壁上作了肠造瘘,让肠内容流出体外。

  娜娜身上被置了3根管,一是从鼻子里插入胃管,进行胃肠减压,试图缓解肠梗阻;二是锁骨下静脉插管,进行胃肠外营养;三是腹腔内置管,放出腹水。娜娜整天哭闹,显然是疼痛所致。为了止痛,医生给她静脉注射吗啡。

  化疗后,娜娜的腹内肿瘤没有缩小,而是继续增大。医生更换“效力”更强的药物,并加大剂量,一直用到第7个周期,娜娜的病情无丝毫改善,化疗的副作用却迅速出现:头发全掉了,发生高热、心肺功能衰竭,被迫接受气管插管,先后两次被送进ICU抢救。

  如此小的小孩,生了如此大的肿瘤,不仅让父母痛心不已,也让周围亲友,让媒体十分同情。她们从电视媒体上知道中国有个复大肿瘤医院,曾经成功治疗过一名恶性畸胎瘤患儿,似乎看到一线希望。但娜娜父母从未来过遥远的中国,真有这样的好医院吗?

  他们要眼见为实,千方百计找到曾在复大治疗过的病人。他们相信了。于是,他们开始联系中国的复大医院,用邮件给复大发来娜娜的病历,附上娜娜的照片。

  那是2011年7月的一天中午,在我院工作的叙利亚医生Zaid急匆匆来到我的办公室,递给我一张照片。照片上显示的瘦削的肢体和膨大的肚皮、焦黄的皮肤,以及插在鼻腔和腹腔的引流管,让我阵阵心痛。邮件上写道:患者娜娜,年龄9个月;诊断:恶性畸胎瘤;曾予化疗无“反应”;肠梗阻;腹腔穿刺并发肠穿孔,腹腔感染,可能有败血症?

  我想起2001年11月23日,我们曾接受一位6岁颈部恶性畸胎瘤患儿,名叫陈植铭(铭仔),是广州最大的晚报《羊城晚报》找到我,希望我们“见死相救”。历时3个月,我们成功地将他的肿瘤消除,如今这个小孩已经上了中学。但即使这个小孩当时病情很严重,比起现在的这位沙特小孩娜娜,还是“小鬼见大巫”。我无把握。仔细看娜娜的照片,我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在给娜娜爸爸回复的Email上,我郑重的希望有更好的医院为娜娜治疗。

  此后十几天内,我和我院的医生,与娜娜的父亲,还有记者,一次次电话交流。但作为院长,我仍无胆量接受娜娜。

  到了2011年10月中旬,沙特来电:娜娜病情一天天加重,没有任何一家医院愿意为她治疗。来电说:这里只有“吗啡”。“我们无救了。复大是我们唯一希望。不管怎样,我们决定来复大!”

  Zaid 医生找到执行院长牛立志博士。牛博士心动了,他想去沙特亲自看看这位可怜的小孩。但他的签证遭到了拒绝。

  我问主管日常医疗的牛博士“怎么办”?牛博士反问我:“我们不救这位小孩,这个小孩不就肯定死亡吗?”他几乎是恳求地说:“院长,我们再作一次挑战吧!”

  “挑战!”是呀!近十年来,从救治前述的铭仔,到治疗马来西亚两位面长巨瘤的“象面人”,到成功切除被美国NationalGeography(电视频道)称为“超级巨瘤”的面颈部17公斤肿瘤,到为身患卵巢癌的彭细妹去除55公斤的肿瘤和囊液,再到抢救世界罕见的频临死亡的马来西亚胰腺肿瘤患者亮亮,再到为叙利亚大法官切除腹腔15公斤肿瘤,……哪一次不是“挑战”呀!又那一次不是“挑战极限”!我的心也动了。这个幼小的生命虽然是沙特王国的,但世界上最珍贵的一个字就是“爱”,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娜娜来了,那是2011年10月26日。为了她的到来,医院成立抢救组,专门安排了曾经成功救治彭细妹的南院2区,责成科主任李海波博士专门负责娜娜的治疗。本来李博士已定赴奥地利出席世界冷冻治疗大会,签证和机票均准备了,大会已安排他发言,但为了救治娜娜,他选择了留下。医院派出专门护士,为娜娜“特护”。

  如同照片那样,入院时的娜娜头发光秃,显然是化疗引起。皮肤焦黄,缺少光泽。肢体骨瘦如柴,腹大如鼓。一副典型的“恶液质”状态。体温39摄氏度。她的父母说:几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发热。11个月大的小孩,体重11公斤,但估计三分之一是肿瘤。鼻子里带着胃管,不断哭闹,但声音低弱无力,有种随时将会“断气”的迹象。她的父母不断要医生给娜娜注射吗啡,说:即使在飞机上,也要每个小时就注射一针(图18)。

  初步检查的结果令人不安:贫血、白细胞很高,失水、电解质和酸碱平衡失常。娜娜已有半年以上不进食了,全部依赖静脉内营养,加上肿瘤的消耗和严重感染,出现上述表现是可以预期的。

  10月26日上午,会诊决定给予全身支持治疗:精确计算水、热量、蛋白质、电解质需求量,予以补充,纠正和维持营养和水电平衡;给予抗生素,尽快控制感染。

  眼睛是心灵的镜子。娜娜的眼睛仍然透亮,小嘴不断嚅动,显示生命的顽强,也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凭多年抢救危重患者的经验,我们相信如果给予良好的“支持”,娜娜可能会有转机。作为医生,这是关键的时刻,而在关键的时刻,如果有一丝动摇和犹豫,失去的将可能是永远无法挽回的生命。我要求抢救组“不要考虑得失,要什么有什么,全力以赴。”

  李海波博士从事多年胸外科,救治过不少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其中不乏幼儿。他有“调理”儿童营养的丰富经验。果然,一周后,娜娜的皮肤变润滑了,有了弹性。血液化验:生化指标维持“正常”;娜娜的体温开始下降。

  在娜娜全身情况好转后,马上作了超声、CT、磁共振和CT血管成像等检查,发现娜娜腹腔内肿瘤已占据腹腔的80%,肠管被挤到横膈下。肿瘤的80%是“实质性”的,20%是囊液。

  11月7日会诊,决定给娜娜作囊液穿刺放液。在超声引导下,首先穿刺右侧腹腔最大的一个囊块。让大家惊奇的是穿出的液体清亮,无血液成分。这让我们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许肿瘤不像原先认为的那样“恶性”!

  从右侧腹腔囊块内放出液体300 毫升。第二天,再穿刺左侧腹腔的囊块,又放液200毫升。再穿刺第三个囊块,又放出液体……。

  娜娜腹腔内囊块很多,相互之间不沟通;而且,囊液放出后,液体迅速长回。看来单纯放液不能解决问题。但放液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肿瘤的大小、位置,也让我们思考:能不能切除如此巨大又如此复杂的肿瘤?如果不能切除,是否可以原位“消融”?更重要的是,切除或消融肿瘤能否挽救患儿生命?

  再会诊:认为现在还需观察!

  一个多月的观察,我们发现,娜娜的全身情况不仅稳定下来,而且有了改善。她能微笑,舞动可爱的双手。在病区为她举行的周岁晚会上,娜娜对着父母和照顾她的护士,清晰地讲出“爸爸”“妈妈”。

  救治娜娜信心愈来愈足了。我们凭直觉,愈来愈多的考虑娜娜的肿瘤可能良性的!如果是良性,那切除就可以挽救一条生命;而如果不切除,即使是良性,患儿也不可能生存下来!

  但手术,能将肿瘤切下来吗?小孩的生命仅12个月,其间大部分时间是在肿瘤威胁中,能耐受这一场大手术吗?阿拉伯人和我们在背景、文化上均有差异,娜娜是沙特人,她的父母、亲属和她们的社会能理解我们的想法、思考和实行的治疗吗?一旦手术失败怎么办?……

  我、我的同事、整个抢救组,我们考虑了各种可能性,包括是作手术还是作“微创”,还包括劝患儿父母放弃治疗,回国。

  院长这一职务,也许只有在这时才显示出重要性。作为一院之长,我必须抉择,必须承担这副千斤重担!

  2011年12月10日上午9时,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娜娜的手术终于开始了。广州最好的儿外科肿瘤专家担任主刀,经验最丰富的麻醉师进行麻醉,使用了最先进的西门子小儿专用麻醉机,准备了充足的血液和抢救药品。切开腹壁,分开肠管,暴露瘤块,抽出瘤内囊液,……手术按计划一步步进行。

  我站在手术台边,紧紧盯着显示屏,随着屏幕上的心电曲线,我的心时快时慢跳动。挂在输液架上的一袋袋血液,经过插在中心静脉的输液管,快速地流入异国患儿娜娜的血管里,恰到好处地补充手术野不断渗出的血液。

  肿瘤一块块被取出,碗盘里肿瘤块不断在增加,4个小时后,肿瘤几乎全部取出了,乘一乘,共2.5公斤…

  最困难的是肠管的修复。原来被穿“破”的肠管在哪里?如果不修复肠管破裂处,手术就不能算成功。但肠管“破”已有半年以上,局部感染、炎症和粘连混杂一起,不要说修复,就是将破的地方找到也极其困难。有着数十年小儿外科经验的主刀医生邹博士,一边用肉眼观察,一边用放大镜探测,将小肠、结肠一点点分离出来,终于在4个小时后,在十二指肠与空肠交接处,如同大海寻针,找到破裂处,随之,用纤维外科手段,将小肠修补。

  凭着医者的“灵性”,判断娜娜的肿瘤“可治”;凭着医者意志和技艺,为娜娜消除了可怕的病魔。娜娜重生了。手术室外,娜娜父亲用电话、短消息和邮件,向焦急地等待的沙特的家人、亲友、媒体,报告了娜娜“起死回生”的消息。

  术后,娜娜一天一个样,中东小孩天生的靓丽一天天显示出来,人见人爱……。沙特驻中国大使馆代表专程从北京赶来看望了娜娜。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娜娜起死回生了。也许是上天专门垂顾善良的人。娜娜的肿瘤最后证明是“良性”。娜娜将会成长为让沙特、让中国和让世界都引以为傲的靓丽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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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院前从沙特传来的娜娜照片(2011年7月)

  入院时的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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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8  娜娜的过去和现在

  娜娜-粤悦成为中国和阿拉伯友谊的象征。2011年12月28日,我去到和沙特同属海湾国家的卡达尔王国。这是一个仅有30万人口的小国,但多哈(卡达尔首都)回合谈判、足球、号称另一个CNN的半岛电视,给这个国家赋予诸多神秘色彩。去到多哈的第二天,卡达尔最大的英文报和阿拉伯文报采访我,娜娜的故事由此传开。卡达尔一位亲王赞叹道:“佩服中国,欣赏中国。”约旦一位身患肿瘤的小姐不顾宗教忌韪,哭着紧紧抱住我:“我有救了!”

  我住在多哈希尔顿酒店的最高层一间面向海湾的套房里,向下俯视,左侧有一座白色会议大厦。卡达尔朋友Tibit医生告诉我,中国就是在那里申请加入WTO的。世界变了!中国崛起了!作为中国人,我们应履行更多的责任!我们救治了娜娜,但还有更多“娜娜”等着我们去救治。

  感慨的同时,我思考了抢救娜娜成功的技术上原因。我欣慰自己在关键时做出了正确的决策,那是我作为一个年龄大的、资格相对较深的医生,或者作为一个院长所应该做的。但如果没有事前一次次讨论、争议和临床各级医生的观察,没有大家的意见,我是不可能下此决心的。我对许多国家沿用的“我的病人”制度,一向不欣赏。一个病人被一个医生接受,他就成为这个医生的病人,以后一切治疗都由这位医生负责,病人都要听这位医生的。由此引发这种现象:病人如果找的医生是从事化疗的,他就一直被“化疗”下去;如果找的是从事放疗的医生,他就可能一直被“放疗”。我曾发现一位印尼女士患乳腺癌,在某个国家被“她的医生”“化疗”35个疗程,病情愈“化”愈发展,最后不可收拾。

  我不相信一个医生个人的智慧能“包”下一个癌症病人十分复杂的治疗。为什么许多西方国家的病人来中国治疗,一个原因是他们认为在中国,是一个“team”在对他负责。娜娜的治疗成功是我们一个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2013年2月5日星期二 更新到此

  感慨篇

  “价值论”

  一次,一位医界的专家对我说:“我们要治疗一些有价值的病人。”

  “有价值的病人”,肯定是指“可治”的,治疗效果好的病人。这位专家并无恶意,但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彭细妹在中国的一家医院“流浪”2个月,对她的不断膨大的卵巢癌症视而不见,为什么马来西亚的亮亮患胰腺肿瘤被拖到死亡边缘,为什么沙特的娜娜差点断送了年仅1岁的生命?就是因为在一些医生眼里,治疗这些病人是“无价值”的,他们不属于“有价值的病人”。

  如果说治疗 “有价值的疾病”,那么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有价值”吗?40年前,这种病人的1年生存率小于10%,绝大部分在半年之内死去。王振义院士没有认为“无价值”,眼看着这些病人在接受化疗后,一边是药物副作用呕吐、腹泻,一边是病情仍在不断发展:出血、出血、衰竭、死亡,作为医生,他痛苦、苦思,他感到不能在残酷的疾病面前无能为力,决定“另辟蹊径”,他要让从正常白血病转化而来的白血病细胞“变”回去,“重新做人”。于是他试验了“维甲酸”,当时市场上只有“反式”的,喜欢逆向思维的他就用反式维甲酸进行试验。王院士获得了伟大的成功,由于他的成功,这种“无价值”的白血病治愈率达到95%以上,创造了白血病治疗史上奇迹。正是这一成就,40年之后,他获得国家科技进步最高奖。去年,全美癌症研究基金会宣布,将第七届圣捷尔吉癌症研究创新成就奖授予王振义和陈竺院士。

  “生命至上”。医生的天职就是珍惜生命,而医生要拯救的生命,是不分“有价值”和“无价值”的。

  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仅仅治疗“有价值”的“命”,那许多看来“无价值”的“命”不就丧落黄泉吗?如果只治疗“有价值”的命,那医学还会有进步有发展吗?

  最近,我接到一份邮件,是丹麦的Gurlin发来的,抄录如下—

  From Gurli, Copenhangen

  发件人:Gurli Gregersen <gurli@loevetand.com>

  时间: 2011年12月16日17:20(星期五)

  收件人:xukc@vip.163.com

  Dear chinese family from Fuda

  I am very happy to inform you, that I yesterday got ananswer from a

  Scan on my local hospital. They were very happy.Everything looks

  fine and thanks to you, there is no tumors to see rightnow.

  So as you can understand I am so happy, that I can comeback to you,

  Fuda and Guangzhouonce a year.

  I am still working on the medical report I promised tosend you.

  Best wishes

  Gurli

  译成中文—

  亲爱的中国“复大”家:

  我非常高兴的告诉你们,昨天我从我的当地医院获悉(我的CT)扫描结果。他们(指当地医院)非常高兴,每个人看来都开心并感谢你们,因为现在(我身上)再无肿瘤看到了。你们可以理解,我多么高兴,(以后)我能回来看你们,每年一次回到广州复大了。

  我仍然在(等待)医学报告,我会送给你们。

  祝安好

  郭林

  实际上,成功治疗每一位“无价值”的患者,就是 “创造”一次生命,就是弘扬医学的价值,也丰满人间的爱和情。

  这是我在《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一书中曾介绍的病人,她来自丹麦哥本哈根,

  患的是胰腺癌,是一种被称为“癌王”的癌症,2007年10月,郭林感“胆囊痛”到医院检查,发现胰腺内有2.8厘米占位性病变,肝内有3个2-3厘米大小转移。活检证实为胰腺癌伴肝转移。她接受了以健泽为基础的化疗,未能获得效果。她的女儿查阅了世界文献,发现对转移性胰腺癌,唯一治疗就是化疗,生存期一般不超过6个月。一次意外机会,她见到从我院治疗回来的患者里拉。这位21岁的女士患胸椎软骨细胞成骨肉瘤,在丹麦接受手术,术后病情进展,下肢瘫痪,转往美国接受高剂量化疗和干细胞移植,瘫痪治好了,但并发败血症;经抗感染治疗后,败血症好了,但肺部和胸壁出现十几个转移灶。她来到中国,在我院接受了冷冻治疗,病情控制了。郭林听从了里拉的劝告,最快地筹集了现金,于2008年3月飞来中国。满腹迟疑的丹麦记者悄悄随同而来,他们摄下了郭林的治疗全过程。郭林在我院接受了冷冻、放射性碘离子植入和血管介入等综合治疗,一个月后出院。2个月后回院复查时,带来丹麦CT复查的结果:胰腺肿瘤缩小三分之一,肝转移基本消失。后来又发生腹腔淋巴结转移和肝内新转移灶,接受了局部消融治疗。其后,郭林每年至少来我院一次,每次都作一次免疫治疗。最近一次来我院是2011年10月28日,她在我院住了13天,除了免疫治疗外,就是在中国各地旅游。

  对于已有转移的胰腺癌患者,如果化疗失败,按照目前的认识,看来就不是“有价值”的病人。郭林显然属于“无价值”的病人。但是,郭林没有屈服,来到我院接受了治疗。从到我院第一次住院起,她已生存3年9个月了,而且还在继续活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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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19 郭林康复后

  现在,郭林用“中国给她的生命”正在到处宣传“中国的家”。我和穆锋博士应丹麦癌症协会邀请访问丹麦,刚走到哥本哈根机场出口,看到郭林女士满面红光,大声叫着我们的名字,手举中国五星红旗不断在空中摇动,我顿时感到,这就是“价值”(图19)。中国国旗在欧洲飘扬,实现了我们作为医生的人生价值,更体现了中国的无量价值。

  所以,我们不可以轻易宣布什么病人“有价值”,什么是“无价值”。经过我们的努力,“无价值”会变得“有价值”。以被认为“癌王”的胰腺癌为例,我们曾总结两组病例,分别有49例和59例,都是3b期或4期患者,也就是属于所谓“无价值”者,经过以冷冻治疗为主的综合治疗后,1年生存率分别为63%和61%,远高于类似病例常规治疗的结果。

  2013-2-7更新到此

  战友加兄弟

  但是,癌症治疗太复杂了。作为一个癌症患者,我并不能控制我的命运。每当我身体哪里有些不舒服、疼痛时,我会神经质的怀疑我的癌症的复发;当我例行接受血液肿瘤标记或作超声、CT或PET-CT检查时,在等待结果的那段时间,我会忧心不安,有时在梦中也会被“复发”惊醒。

  作为一个医生,当面对病人被癌症折磨而我们不能为他(她)解除痛苦时,我常常寝食不安,甚至有一种用自己的痛苦换取病人快乐的想法。有人说,医生要有兩副心肠,一副是硬的,一副是软的。但我现在似乎只有“软”的。

  特别是作为一个癌症医生,有时会感到特别彷徨、困惑。2012年1月中旬,我接到一份患者家属的邮件“投诉”。邮件是用英文写的,来自东南亚某国。大意是:

  “我的父亲在XXXX年X月X日去世了。我们对你院很失望。我们不应该送父亲去你院接受手术。这手术引起了胃酸反流和癌复发。……是XX医生的nonsense(无义)引起我父亲的死亡。XX医生曾说他手术后至少可以活3年,但What the bull shit he is takingabout it。”

  邮件的语气不太客气,但为人之父的我,非常理解这位患者儿子的想法和抱怨。他是一个孝子,九泉之下的父亲应感到欣慰。我接到这份邮件后,马上调来患者住院病历,找到经治科主任和医生了解病情和治疗经过。这个病人患的是食管贲门癌,接受了食管贲门癌切除手术。手术后病理检查显示低分化腺癌-粘液癌,侵犯食管和胃壁全层,并累及淋巴管、血管,属于第三期胃癌。术后患者接受化疗。半年后再次入院,患者消瘦,进食很少。检查发现肺和肝内多发性转移,左侧胸腔积液,内镜检查发现食管-胃吻合口水肿,狭窄。给予对症处理,但效果不明显。从整个治疗过程看,包括手术适应证、手术方式和术后处理,没有明显错误。

  第三期的食管贲门癌预后很差,尤其是低分化性癌,患者中位生存期一般半年左右。化疗可以应用,但不一定能延长患者生存期。患者的儿子不是医生,不理解他父亲的病情,没有预见到治疗的各种后果,这是我们医生没有尽到责任。

  我们的医生在接到这位患者儿子的邮件后,非常简短的答复,大意是:我们是按常规治疗的,我们不能保证都将癌症治愈,不能保证所有病人治疗后都有反应;……

  这位医生的回复内容没有错,但方式是不恰当的。我看了后,马上又给患者儿子写了一份长达2500多个字符的英文邮件,大致内容是:向患者家属表示沉痛慰问;介绍患者的病情和进展期胃癌治疗的现状;检讨我们工作中缺点和不足;说明胃癌治疗的困境,请求理解,并以同是一个癌症患者的身份,谈了自己的体会,……

  也许有人会说,你回复这份邮件是为了应付家属的指责,逃避责任。我一直认为,在我院,病人和家属有任何抱怨、不满、投诉,责任都在我们。病人将生命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就要恪尽职守,不计得失,全力以赴。

  几乎在同时,我收到来自同一国家黄先生的邮件—徐院长好!从22/2/2011我陪同拿督XXX先生到复大治疗,至今已有330天,一路上有您们的相陪和呵护,让我们倍感温暖。拿督的治疗之路,可说写下两个"奇迹",当2011年7月初被诊断患上肺癌且是末期时,每个医生都说他活不超过六个月,但他终于撑了过来;接着又有另一个论调出现,说他活不过2011年,结果他带来了第二个奇迹,现在,我们等着第三个,第四个.......无数的好消息到来,而这在极大程度上,依靠徐院长的帮忙和一群仁心仁术的医务人员的努力,没有您们,我们这一段路途肯定很辛苦,感谢您们的付出。

  我们这几天都在讨论接下来的治疗行程,希望二月份回去见您,由于PET Scan 距离上次9/9/2011已超过4个月,(准备)事先做一次。……

  如果说,收到上述第一份邮件时我感到遗憾、不安和痛心,那么收到第二份邮件我是否高兴和欣慰呢?欣慰是有的,但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拿督的病情很严重,现在他的病情好转或稳定,不等于会一直持续下去。我感到压力更大,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治疗会愈来愈艰巨。

  病人及其亲属希望我们的治疗都能有效,疾病都能治好,这是他们最纯真最美好的愿望;医生的愿望与病人及其亲属没有不同。“医者父母心”,哪个医生不想让他的病人“医到病除”。但愿望不能代替现实。我们不可能治疗好全部癌症病人,这不完全由于医生的无能,而是医学发展的限制。医生的责任在于尽可能冲破这种“限制”,从生理上、心理上全方位治疗和照顾好病人。

  我常对我的医生说,你既然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你就要有医生的操守,就要热情、认真、宽容,不抱怨,不气馁。但要真正做到这些,并非易事。

  我的儿子没有学医,就是因为我犯了“低级错误”,“气馁”和“抱怨”。他高中毕业,准备报考医学院。我支持他,希望“子承父业”。但一桩突然的事情改变了他的一生。那是1985年,我在南通大学附属医院消化内科当主任医师。7月的一天上午,我为住院的一位慢性肝炎患者做肝穿刺活检。患者是我们医院的司机,熟人,他要我亲自为他做。活检很顺利,术后患者卧床休息,无特殊不舒服。晚上9点多,有人急匆匆敲我家的门。开门一看,是司机的太太,她拉住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丈夫突然腹痛,是否肝穿刺出了问题?”我三步并两步奔到病房,见病人腹痛剧烈,不断叫喊,检查发现腹部并无“肌紧张”(脏器穿孔或腹膜炎的表现)。我要来床边X线机,为他拍了腹部平片,也未见“腹腔游离气体”。我为他注射止痛针,疼痛稍好转,但短时间后又发作。我守在病人身边,考虑引起疼痛各种可能性,当然也考虑一旦是肝穿刺引起“肝破裂”,就要打开腹腔手术,这将面临……。天亮了,我突然想起会不会有胆道疾患?当时中国的B型超声尚未普遍应用,经验也不多。但我还是将超声医生请来,并将超声仪搬到病人身边。探头放到病人上腹部,很快几块卵圆形亮亮的“石头”显示出来:胆囊结石。问病人过去有无胆道疾病病史?病人说“从未发现”。

  我整整一夜未眠,此时突然感到全身瘫软无力。上班后,我向病房医生交了班,回到家。儿子正在等我,因为他今天必须报名“高考”,要我最后定下他考什么专业。我懒懒的说:“你自己决定报考其他专业吧。”儿子惊呆了:“不考医了?”我不打好气的说:“你知道我昨天一夜怎么度过的吗?”

  现在中国医疗设备大大进步了,也许不会犯上述低级错误了。但在医疗工作中,意外事件仍不少见。有人说,医疗不是“科学”,而是“手艺”。不读书成不了医生,但不接触病人的医生永远不是好医生。不同的病人有不同的病情,不同的要求。治疗疾病是技术和艺术的结合,治疗癌症更是如此。“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医生看病肯定会有不周到的地方,甚至会犯错。但医生又不能藉此而原谅自己,一定要“全心全意”“完全彻底”。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医生和患者的关系是“战友加兄弟”。让生命的奇迹出现在理解、支持和鼓励之中吧!(图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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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0 作者与患者

  2013-2-17更新到此

  相辅而不是相克

  前已说过,癌症治疗是十分复杂的,我不认为一个医生,甚至一个医院可包打天下。本书一开始我就讲了美国MD 安特森癌症中心,即使这样一个迄今美国排名第一的肿瘤医院,他们的专家还是很谦虚的。

  几个月前,安特森癌症中心一位教授来电话,说有一位来自北京的病人,患左小腿滑膜肉瘤,在他们医院接受了化疗,目前准备截肢。病人才28岁,尚未结婚,拒绝截肢。这位教授对我院很了解,推荐病人来我院。病人在与我至少交流了二十几次邮件后来到我院。病人是山东人,个子高大,结结实实,入院时,拄着拐杖,神情显得焦虑而惶恐,同时流露出怀疑。这不奇怪,毕竟他见过“大世面”。他告诉我,他在美国待了半年了,父母一直陪着他。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已一年没有回山东的家了,先到北京,接受活检,再化疗,谁知化疗后小腿肿得很厉害,他们马上出国,到了美国。来我院后,我们为他作了磁共振检查,见左小腿有10厘米长6厘米横径的肿块。他接受了微血管介入。一周后,他的左腿活动渐渐变灵活了,再一周,能下地行走了,一个月后,他能围着医院走三圈了。磁共振复查,肿瘤缩小20%。再作一次微血管介入治疗。活检复查,不同部位共取了12块活检,结果全部显示坏死组织。近他回院复查,磁共振显示肿瘤进一步缩小了。

  考察一下,从发达国家到我院治疗的患者,其原因不外乎以下三个:(1)在本国没有治疗可以采用了;(2)患者不愿接受本国医生提供的治疗,例如上述那位从美国安特森癌症中心来的病人;(3)病人想寻找更满意的治疗。

  2年以前,有一对美国姐妹来到我院。她们几乎同时患上乳腺癌,都要求不开刀“保乳”。于是双双来到我院接受了经皮冷冻治疗。结果当然很理想。后来他们来院复查,今年我院医生又去美国纽约随访。她们一直生活在快乐中。她们来我院是出于上述第三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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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1  美国乳腺癌姐妹和作者

  但多数国外病人到我院治疗出于上述第一个原因,尤其是来自发达国家的病人。几个月前,我院住入一对来自美国凤凰城的姐妹。妹妹患肾癌,2年前接受手术切除,一年后肿瘤复发。右侧腹部长出儿头大小的肿瘤。她接受了放疗、化疗和分子靶向治疗。美国医生遗憾地告诉她,他们不能为她再做什么了。这对姐妹不甘心,来到我院。治疗那天,我特地到手术室观看。打开腹腔,右侧腹腔暴露出一巨大肿瘤。先切除80%的肿瘤,对残余瘤组织予以冷冻消融。我走出手术室,正遇等候在门外的病人姐姐。我让她看了我用手机拍下的手术照片。这位白人女士顿时泪流满面,一边跳跃一边大声叫着:“China,Thank you”,她紧紧拥抱我,重覆着“Thank you”。我被她感到得也流泪了。多么伟大的亲情和血缘之情呀!(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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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22 美国肾癌患者姐妹

  从人类福祉考虑,世界上应无国界。医学为人类健康服务,更无国家之分。医院之间,各有所长,应该相辅而不是相克。为病人的健康做一些互补工作,何等荣耀!

  2013年2月18日星期一  更新到此

  活下篇

  都要活下去

  对癌症病人来说,最难面对的是死亡。人总要死。死亡是人类共同的终点,是生命交替的媒介,是新生命的开始。话虽这么说,但没有人想死,即使活到100岁,死亡了也是“不幸逝世”,正如苹果CEO乔布斯说,即使那些想上天堂的人,也想活着上天堂。

  2012年1月13日,于我院北区会堂举行的迎春晚会上,广州“生命之光”俱乐部癌友患者的舞蹈《一个也不能拉下》正在演出(图23),舞姿,歌声感人—

  生命就像一棵草,在蜿蜒曲折中长高;

  生命就像一株芽,顽强破土后开花;

  生命就像大海里的水,微不足道但很重要;

  生命就像一杯酒, 蕴含酸甜苦辣的味道。

  生命的珍贵,要不舍不弃,生命的意义,是自强不息。顽强的生命,要好好去打拼,不息的生命,应时刻去进,顽强的生命,要坚持到底,不息的生命,应时时去珍惜!

  演出刚毕,我就走上台去,和癌友们相拥一起,问候、握手,那一刻,我们没有抱怨,没有忧愁。我们都是癌症患者,虽然不知来年是否还能在这舞台上演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息的生命,应时时去珍惜”。17

  图23  癌友正在演出和癌友和医生大聚会

  “生命的意义,是自强不息”,概括了癌症患者的全部生命观。

  我在手术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活下去,希望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完成几部著作,更多地治疗癌症病人,于是如前所述,在伤口拆线后半个月就奔赴马来西亚,看望《星洲日报》向世界呼救的“象面人”。我希望我们治疗的病人更长地活下去,活得有意义。

  从2007年起,我开始了在国内外的防病之旅。在中国,访问了江苏、上海、浙江、湖南广东和广西共46个曾在我院治疗的病人;马来西亚共有13个州,我走访了11个;在印尼,曾花一周,乘飞机,坐汽车,行程5000多公里,一连访问26个病人。不仅访问癌症病人,也访问“与己无关”的非癌症病人。有个华裔病人家属发来信息,称赞这是“中华医圣,龙人骄傲”。

  2012年1月8日,我和同事去到铭仔的家。那是离广州300公里的怀集县二度村,一个偏僻的小山区。这是我第4次来到这里了。第一次是2002年的5月份,铭仔刚从我院治疗后回家不久。他是患颈部巨大恶性畸胎瘤,曾被认为“不治”,最后在我院获得康复的。这次去铭仔家,没有变的是那条小路,依然小得只能勉强通行汽车,变的是铭仔家低矮的平房换成了二层楼房,铭仔长高了,下巴和颈部处有肿瘤清除后留下的疤痕,已有些影响说话和进食了,我想要利用假期为他作整形手术了。我走进铭仔的房间,一张小床,旁一方桌子,上面摆了不少书,除了中学课本外,有几本肿瘤科普书籍,我随手翻开一本书,要他读。他把“什么是肿瘤”“什么是恶性肿瘤”竟然一字不漏读下来。过去我总认为铭仔不爱讲话,实际上他内心感情十分丰富。我问他才上初中二年级,怎么读起肿瘤书籍,他说:“爷爷,你治好了我的肿瘤,我要报答你,回报社会,将来要像你一样,做个医生,为病人服务。”(图24)

  铭仔的话,道出了癌症病人的内心想法,他们不仅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还要用有限的生命为他人,为社会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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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4  铭仔的过去和现在

   2012年春节,我带领儿孙到印尼巴厘岛度假时,孙子有点感冒,印尼朋友陪我来到酒店附近一家诊所。时已晚上10时,诊所里有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或药剂师,有一个病人正在接受诊治。医生热情地指点我们到药房买药。印尼朋友告诉我:在印尼像这样的诊所还很缺乏,恩当卫生部长日夜辛劳,就是要在未来几年内,让印尼所有乡村都有这样的诊所,有医生看病。我想起两周前,我给恩当部长发邮件,希望她不要误了治疗,她回复说:“太忙了,忙于国内外的事务……”。

  在巴厘岛,偶尔看到恩当部长的一篇文章,发表在印尼一本印尼文版杂志《Dangan Kanker》上(图25),我请印尼朋友翻译成中文,摘录如下:

  癌症是可怕的,但对于癌症患者及其家属来讲是不可回避的,我们只能把癌症当做上帝对我们的一个考验。尽管癌症发病率因为环境污染、食品不健康及个人生活习惯不良等多种因素导致增加,但我们还是可以做一些努力来早期发现、早期诊断和早期治疗的,这样不仅疗效会好些,费用也会少很多。我们卫生部联合一些献爱心的社会团体已经做了很多这方面的推动工作。

  我个人是晚期肺癌患者,坚持抗癌,病情得到控制,现在情况良好,照常锻炼、生活、工作,但我还不能说自己是抗癌成功者,不是治愈者,还需要继续努力,与癌共存。看来我们是能够与癌和平共处的。

  上帝让我患癌,是促使我要抓紧时间,更努力的改善印尼的医疗条件特别是贫民的医保水平,做好防癌抗癌工作。

  在我看来人的一生能做些有益于社会大众的事情比生命是否长久更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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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5  发表在印尼杂志上的恩当部长文章

  我终于理解我国卫生部长陈竺为什么那样赞赏恩当部长,他们都是“不息的生命,时刻去进”的人。被癌症缠身的恩当部长,是抗癌大战的胜者,更是人类品德的典范。

  2013-3-25跟新到此

  为了生存

  “一个也不能拉下”。要让癌症患者活下去,一是首次治疗恰当、有效,二是避免复发,让癌症成为“慢性病”,像高血压、糖尿病那样,虽然目前对它们尚无法根治,但可以长期控制,让癌症与人体“和平共处”。

  愈来愈多的专家同意这样的观点:癌细胞是不可能“斩尽杀绝”的。癌症患者要生存下去,就要预防癌症复发,而预防的关键是消除或减少环境致癌因素,这在前面“环境致癌”中已有叙述,这里主要强调以下3点:

  第一,消除慢性炎症。如果将癌肿比喻为“火”的话,炎症就是维持“火”燃烧的“油”。

  上世纪80年代业已证明炎症能启动和维持癌生长。类风湿性关节炎患者发生淋巴瘤和肺癌的危险性增加,关节炎时间愈长死于癌症的可能性愈大;慢性骨感染(骨髓炎)和褥疮患者有发生进展性癌症或肉瘤的倾向;慢性结肠炎也是如此,每10例溃疡性结肠炎患者大约有1名最终发生结肠癌。有人估计,至少1/3的癌症患者曾有慢性炎症存在。

  相反地,控制炎症能减少癌症进展的危险。有3份研究显示,女性长期服用非甾体类固醇(NSAIDs)如阿司匹林或布洛芬(ibuprofen),与没有服用这些药物的妇女相比,乳腺癌发生率明显降低。在一份对8000名妇女长达10年的随访中,每周服用阿司匹林至少3次者,发生乳腺癌的机会降低23%,每周2次或更多服用布洛芬者,发生乳腺癌的危险性降低50%。1999年有一份研究显示,乳腺癌的女性长期服用NSAIDs者,与没有服用这些药物的患者相比,肿瘤体积较小,阳性淋巴结也少。2007年,有一份研究发现服用NSAIDs的乳腺癌患者,与未服用这些药物者相比,死于癌症的机会减少36%。

  为什么炎症能促进癌症的进展?有一系列的机制,包括炎症因子可促进癌细胞生长;促进血管新生,为癌细胞提供营养和氧气;增加血管通透性,促进癌细胞进入血管,向远处扩散(转移)(图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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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常上皮。上皮细胞增殖和上皮内白细胞与化学因子和各种信号有密切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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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位癌形成。炎症性和癌基因改变引起化学因子和细胞因子产生,促发癌性浸润和血管新生,使肿瘤细胞生存下来,并穿过基底膜,产生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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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癌肿侵犯扩散。炎症化学因子和细胞因子继续促进癌细胞浸润和血管新生,进而促进瘤细胞向血管内转移和从淋巴播散

  图26  炎症促进癌症形成的过程

  第二,消除自由基。可以把自由基比喻为风,给癌“火”煽风点火的“风”。

  什么是自由基?也叫游离基,是氧化的产物。氧化系指从原子或分子失去电子。铁生锈,切下的苹果片放置一段时间后变成褐色,我们的皮肤发皱,均是氧化过程。体内氧化不是真正如同生锈,也不一定有氧参与,但能如同生锈一样,损伤机体的生物学分子。这种损伤作用是由自由基引起的。

  氧化过程中,失去电子的原子和分子成为活性很高的自由基。我们吸入的氧气和吃进的食物,在氧化过程中会产生自由基;癌细胞本身能产生大量自由基,其生成速率远高于正常细胞;肿瘤内常有免疫细胞浸润,这些细胞也能产生自由基;化疗药之所以能破坏癌细胞,就是通过它产生的自由基(图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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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7  自由基生成

  自由基为了重新获得电子,便与其他分子结合。任何分子包括DNA,均可成为自由基结合的对象,而引起细胞损伤。机体具有抗氧化能力,在正常情况下,这种损伤可被机体修复,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如果自由基与DNA结合,可引起后者突变,这种突变如果数量大,得不到及时修复,就可引起癌变,或使已存在的癌症加剧。有研究指出,自由基可使抑制癌生长的基因,即抑癌基因失去活性,同时激活促进癌生长的基因(癌基因);自由基还能促进肿瘤释放癌细胞,损伤血管内皮细胞,使得癌细胞容易进出血流,即促进转移。

   2002年有一份对363例乳腺癌的研究,发现血液中氧化性脂肪分子(自由基)水平明显升高的患者,复发率比这种分子低水平的患者高2倍。1996年有报告转移性乳腺癌患者肿瘤内,被自由基损伤的DNA水平,是局限性乳腺癌患者的2倍多。

  第三,维护人体的免疫功能。前已述及,免疫对癌细胞有监管、维持平衡的作用。我们可以免疫比喻为“墙”,阻止癌细胞扩散,至少与癌细胞维持“不战不和”“和平共处”。

  为了达到消除慢性炎症、消除自由基和维护免疫功能的目的,我们应保持良好生活行为,戒除可促进炎症和自由基生成的生活习惯、方式,

  我到各地演讲,许多人尤其癌症患者总要问,我是采用什么诀窍防止癌症复发的?我说“平衡”最重要。人类起源于100万年以前,人的DNA是非常古老的。为什么过去临床癌症被认为是少见病,而现在癌症正在威胁几乎每一个家庭。这是由于社会的发展和环境的变化太快了,人类的DNA来不及适应,从而产生细胞突变和癌变。

  “平衡”包括饮食平衡,动静平衡,心态平衡,免疫平衡。用最自然方式,维护体内平衡,看来是预防癌症及其复发的基本策略。

  忌什么?

  对于可以促进氧化和慢性炎症的因素,应尽可能避免或减少接触。注意以下若干点:

  戒烟:吸烟可加速高毒性或致突变自由基生成,促进炎症性细胞活性,刺激已存在癌肿的生长。吸入二手烟同样有害(图28);

  忌酒:大量饮酒,尤其饮烈性酒,可增加体内氧化应激,促进抗氧化剂转化为促氧化剂,增加自由基生成,并能改变调节炎症反应的酶活性,进而促进体内炎症水平。但红酒例外,它是强有力抗氧化剂;

  避免肥胖:体内脂肪组织是白介素-6的主要来源,而白介素-6是促进慢性炎症的细胞因子。超重的人血液中炎症性因子水平升高;

  足够睡眠:每天睡眠时间少于6小时者血液内白介素-6和α肿瘤坏死因子升高,两者都是促进炎症的因子。睡眠时间每夜少于4小时连续10天以上,可使C反应性蛋白增加;

  减少暴露污染:污染可加剧炎症,其机制包括氧化应激、破坏肝脏解毒功能、促发过敏反应,以及促进致炎症性因子如α肿瘤坏死因子生成。已知接触柴油、臭氧、汞以及煤燃烧的烟雾等可促进慢性炎症。我们生活在充满化学物的世界,空气、水和土壤,无不被化学物污染,要完全避免这些化学剂是不可能的,但尽可能减少污染对自己的影响是可能的,例如在日常生活中,应避免家用化学清洁剂和房屋装修造成的污染;

  避免放射暴露:放射线和日光均可诱导自由基生成;

  适当的健身:强烈的运动是不可取的,因为肌肉过度伸展可释放炎症因子,促进炎症,促进自由基生成。理想的健身是每天或隔日一次做适度的肢体运动,以次日晨起不疲劳为度。运动应循序渐进,有节奏,持之以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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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8  远离吸烟

  2013-3-29更新到此

  吃什么?

  “病从口入”,原来指传染病,看来也适用癌症了。现在,吃饭时常有的话题就是“健康食品”“食物与癌”。对烧腊、腌制食品,人们常常一边吃着,享受口中的快感,一边又在担心会不会致癌?和我同桌者,常常跟着我下筷,我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其实,我自己也常为吃什么而苦恼,因为享受美食毕竟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良好营养品有能力对抗现代生活中的各种疾病。我阅读了国内外许多有关癌症营养的书籍,几乎没有完全一致的意见。但对于康复期的癌症病人,注意下列几点看来是必要的:

  少吃红肉:过量摄食红肉会促进结肠、肺、乳腺、食管、喉、胃、肾、子宫、卵巢和前列腺等器官的癌症的发生。按1998年一项研究,每天进食一次红肉、肝脏和腌肉的乳腺癌患者,复发率增加1倍,每天进食2次则使复发率增加4倍。增加癌症复发的原因是:(1)红肉中铁含量很高,高铁引起体内产生大量自由基(高反应性分子),进而引起细胞DNA损伤和突变,促进癌细胞生长;(2)红肉和家禽肉含有花生油四烯酸,后者转化为前列腺素,为癌细胞生长和转移提供良好环境;(3)红肉中含有胆固醇。已有证据表明,高血清胆固醇的癌症患者易于发生转移。癌细胞吸收胆固醇后对化疗药的敏感性降低;(4)红肉中含有雌二醇,这种激素能刺激肿瘤生长,尤其是乳腺、卵巢、子宫和宫颈癌。

  但应注意区别不同情况,例如在放化疗期间,机体消耗很大,如没有充足蛋白质供应,不利于受损的正常细胞和组织的修复。国外有专家建议多吃牛排,看来是有道理的。

  荤素搭配,素食为主:一份有11000名志愿者参加的牛津素食研究显示,在15年的随访中,吃肉者死于心脏病的概率是吃素者的2倍,死于癌症的概率比素食者高出60%。美国一份有50000人参加的研究也显示,癌症发生率在素食者明显低于喜欢吃肉的美国人。有位名叫罗素(Rollo Rusell)的美国专家在他的《癌症原因笔记》(Notes on theCausation of Cancer)中说:在他调查的25个以肉为主要食物的国家中,19个国家均有高癌症发生率,相反,35个以素食为主的国家,癌症发生率均较低。

  素食主要指蔬菜(包括豆类)和水果。蔬菜和水果包含许多潜在有益的维生素、矿物质、纤维、胡萝卜素,及其他生物活性物质,如黄酮类、萜类、甾醇、吲哚和酚类物质(见后述)。不同颜色的蔬菜水果含有上述物质的量不尽相同。已有资料表明这些物质能降低肺癌、食道癌、胃癌和其他癌症和大肠癌的风险。

  但我不主张全素食。每人每天需蛋白质1.5-2.0克/公斤体重,如果体重60公斤,每天需蛋白质90-120克,癌症病人消耗大,需要的蛋白质还要多,仅靠素食的供应是不够的。鸡蛋、鱼和白肉富含优质蛋白质,不可不食。植物食物应多吃菌菇类,如蘑菇、香菇、平菇、猴头菇、白木耳、黑木耳、凤尾菇等,这些食物均含有丰富蛋白质。

  适量食用牛奶和奶制品:关于癌症患者饮奶是否有害?看法不一致。奶制品含有丰富蛋白质,对维护患者体质,促进正常细胞的修复(放化疗破坏正常细胞)有好处。但有人认为饮奶可促进癌症复发,这是由于(1)奶制品含有高钙,这种钙能结合体内储存钙,引起游离钙减少。有资料表明,在高纬度地区,冬天诊断出的乳腺癌和肺癌患者生存期短于夏天诊断的患者,可能与冬天日照时间短,体内钙生成减少有关;(2)牛奶,尤其是全脂乳制品,含有大量饱和脂肪酸,后者引起胆固醇水平增高,而高胆固醇促进癌肿转移。饱和脂肪酸也能促进血液凝固异常的发生,使治疗的并发症增加;(3)牛奶含有乳糖和其他糖,引起血糖升高,进而引起胰岛素分泌增加,已知胰岛素是促进癌生长的因子。许多化疗药物可引起暂时性对乳糖不能耐受,饮奶后可出现腹痛和消化障碍,可降低患者生活质量;(4)乳蛋白中80%为酪蛋白,有实验研究表明酪蛋白会加速肿瘤生长和转移;(5)天然奶中含有一些物质能提高生长刺激因子水平,包括雌激素、胰岛素、胰岛素样生长因子-1和聚胺,这些物质不仅刺激正常细胞生长,也促进恶性细胞增殖,特别能促进一些激素敏感性癌肿(如前列腺和乳腺癌)的复发和转移。有资料证明,上消化道癌症、前列腺癌和喉癌患者中,摄饮大量乳制品者的生存期较短。

  少食精制碳水化合物:与正常细胞相比,癌细胞嗜好糖,消耗糖的数量5-15倍于正常细胞。肿瘤增殖愈快,消耗糖愈多。实验性癌肿动物中,血糖正常或低水平者的生存期长于血糖高的动物。葡萄糖可使癌细胞无节制生长。在2型糖尿病患者,进食高糖食物引起血液葡萄糖和胰岛素水平均升高,而胰岛素会促进癌细胞摄取糖,其本身又能促进癌细胞尤其是结肠癌和乳腺癌生长。2002年美国《临床肿瘤学杂志》发表一份研究报告,乳腺癌手术后患者中,伴有高胰岛素水平者发生转移的机会是血糖水平较低者的3倍。因此,癌症患者应少吃含糖高的精细食物,而应选择富含纤维素的复合碳水化合物,如糙米、荞麦、麦面等。这些食物所含的纤维素能稀释、结合、灭活和消除致癌物、胆固醇、胆汁酸和各种毒性物质,还能降低葡萄糖和胰岛素水平。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乳腺癌患者中,吃较多粗粮的患者生存期,长于吃细粮和低纤维素食物的患者。

  少食脂肪:高脂肪食物能损伤DNA,导致癌细胞突变,逃逸放化疗的作用,从而促进癌症进展。高脂肪还能减低人体免疫功能,促进炎症、血管新生,提高体内肿瘤生长促进因子水平。这可以解释进食标准美国饮食的人发生癌症的机会,超过以低脂、蔬菜为传统食物的日本人和地中海地区人。

  选食合适的脂肪:加氢油主要在工厂加工制成。部分加氢油能促进结肠癌进展。有资料显示,食用含高加氢脂肪的结肠癌患者的抑癌基因(P53)发生突变的机会增加2倍。许多快餐食品常常用加氢油制成,因此应少食这些食品。

  饱和脂肪,虽然是天然的,但也不是适宜的食品原料。由肉和乳提取的饱和脂肪能抑制人体免疫功能,降低机体解毒能力,增加氧化水平,促进自由基生成。1991年有人报道多食酥油和猪油(富含饱和脂肪)的乳腺癌、前列腺癌、结直肠癌和肺癌患者死亡率高。还有报告,喜欢食用饱和脂肪的前列腺癌患者死亡率是食用低饱和脂肪患者的3倍。据2008年《国际癌症杂志》报告,很少食用饱和脂肪的前列腺癌患者复发机会减低50%。乳腺癌患者从饱和脂肪获取的热量每增加5%(相当于每天食物中增加2片熏肉、2匙奶油、1盎司奶酪),可使死于乳腺癌的风险增加50%。有专家认为,对于任何进展性癌症患者,食物中热卡来自饱和脂肪的比例应不超过5%-10%。如果你每天摄取热量2000卡,其中5%来自饱和脂肪,即100克,相当于4汤匙乳脂或2品脱牛油。

  不饱和脂肪:比较有益于健康,其中Ω(奥米伽)3和9脂肪酸最有益,奥米伽6s作用最小。已知奥米伽3s能逆转癌症转移,减少癌细胞对放化疗的抵抗,增加某些化疗药的疗效而减少其副作用。奥米伽9脂肪酸有明显抗癌作用,在乳腺癌时,它能抑制乳腺癌基因HER2/neu,提高标靶药赫赛停(Herceptin)的疗效。

  对于癌症病人,奥米伽3与奥米伽6的比例应是1:1到1:2。鱼既能提供蛋白质,又能提供丰富奥米伽3s脂肪酸。其他含有丰富奥米伽3s脂肪酸的食物尚有菜油、核桃、亚麻仁、胡桃、各种果仁、芝麻、某些多叶绿色植物、许多藻类和海产植物等。鸡蛋能提供奥米伽3,但应确定你吃的鸡蛋来自奥米伽3脂肪酸喂养的鸡。奥米伽9脂肪酸主要含于橄榄油、菜油、杏仁中,奥米伽6脂肪酸含于谷粒油和动物脂肪中。

  选食具有抗炎症作用的食物:可检测体内炎症水平,包括如C-反应蛋白、纤维蛋白原、前列腺素E2、血沉等,如果升高,说明体内有慢性炎症存在,可选择下列食物:①富含水杨酸的食物:天然抗炎症成分存在于许多植物中,如鹿蹄草(wintergreen)、姜黄和番茄。在有机食物、没有接受杀虫剂的食物中,水杨酸含量也很丰富;②富含类黄酮的蔬菜和水果。类黄酮不仅是强大的抗氧化剂,还能抑制COX2分子和在炎症网中起关键作用的细胞因子。许多有颜色的植物均含有类黄酮,例如樱桃含有最丰富的类黄酮,其次是新鲜的蓝草莓、黑草莓等。类黄酮栎精(quercetin)存在于洋葱和苹果中,已证明其能减少炎症性TNF-α和白介素-8水平。

  有人主张每天应选用至少2-4种以下富含抗炎症成分的蔬菜:洋蓟(Artichoke)、花椰菜、黄瓜、洋葱、西芹、菠菜、甜薯、番茄和南瓜。

  在水果中,应选用以下水果中3-4种,包括苹果、杏、黑草莓、蓝草莓、甜瓜、樱桃、越橘(Cranberry)、西梅脯(Prune)、木莓(Raspberry)、红葡萄、酸樱桃等。

  还有许多植物含有丰富的抗炎症性因子,其中许多作为中药在临床上应用,包括月桂叶(Bayleaves)、辣椒、生姜(Gingerroot)、姜黄(Turmeric,curry)、芥末、肉豆蔻(Nutmeg)、牛至(Oregano)、迷跌香(Rosemary)等。

  选食具有抗氧化作用的食物:检测体内的氧化水平,如果总抗氧化能力降低,脂质过氧化水平升高,血清维生素C和E、胡萝卜素、番红素和黄素等水平降低,说明体内氧化水平高,抗氧化能力低,应特别选食含有丰富抗氧化剂的食物(表3)。许多具有抗炎症作用的食物也有抗氧化能力,例如牛至的抗氧化能力是苹果的40倍,是橘子的10倍,蓝莓的4倍。小茴香、新鲜大蒜、生姜、迷迭香、小鳞茎、孜然芹果和红辣椒等,也含有丰富抗氧化剂;应多食有机食物;多食具有抗氧化作用的谷类,如大麦、小米、燕麦等;选食具有抗氧化能力的蛋白质:鲑鱼中含有类胡萝卜素抗氧化剂Astaxanthin;豆制品如豆腐、豆奶,以及其他植物如花豆、黑豆、蚕豆、四季豆和小红豆等,均含有丰富的抗氧化剂,应每天或隔天食用。

  表3  具有抗氧化能力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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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当的食品加工。避免长时间和高温烹饪。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经深度油炸和炭烤后,产生一种糖毒素(glycotoxin),这是一种高度致炎症性物质。因此食物烹饪时宜采用相对低温的蒸煮方法。

  研究表明,食物中许多成分对癌症复发具有预防作用,这些成分有硫代葡萄糖苷、类黄素、维生素A/D/E、硒、姜黄素、类胡萝卜素等(见表4  ),每一种成分相对地对某一种或几种癌症有预防作用。这些成含于多种蔬菜和鱼类中(见表5  )。

  表4   化学预防物质/植物素对癌症的预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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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5    含有化学预防物质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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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各种食物抗癌成分中,植物色素具有特殊作用,其中最著名的是番茄红素,见于番茄和许多红色蔬菜如西爪、葡萄和柚子中(图29),是抗氧化剂类胡萝卜素的一种,能抑制前列腺癌。2002年一份随机对照研究中,等待手术的前列腺癌患者,如果每天口服含30mg番茄红素(相当于11/3杯番茄汁)几个星期,与相似病情而未口服番茄红素的患者相比,手术中显示的肿瘤较小,PSA水平也较低。对刚诊断出的前列腺癌的患者,如采取“等待-观察”措施,口服番茄红素和豆乳,可延长病情稳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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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29 含有番茄红素的植物

  在众多含有抗癌活性成分的蔬菜中,十字花科蔬菜防癌、抗癌能力最强。萝卜硫素(1-异硫氰酸-4-甲磺酰基丁烷) (Sulforaphane),又称“莱菔硫素”,在西兰花、芥蓝和甘蓝等十字花科植物中含量较丰富(图30),具有抗氧化作用,对胰腺癌、结肠癌、乳腺癌、肺癌和前列腺癌等有良好的抗癌活性。给裸鼠注射癌细胞诱发肿瘤,其中一组每天给其喂食15nmol的萝卜硫素,作为实验组,另一组不喂食,作为对照组。13天后检测肿瘤重量,发现实验组比对照组少60%。2010年美国一份研究还发现萝卜硫素能抑制乳腺癌干细胞,而癌干细胞是癌症复发的根源。该种物质尚能促进药物的毒性产物排出体外,减少化疗药副作用。在巴尔的摩,保罗.塔拉雷培育出一种青花椰菜,它的新芽萃取物含有丰富萝卜硫素,可以把坏的细胞变回好细胞。在纽约,一个研究组发现患喉头乳头瘤的病人在喝下很浓的甘蓝菜汁后,就不需要再动手术。现认为,萝卜硫素是蔬菜中所发现的抗癌效果最好的植物活性物质。

  十字花科蔬菜还含有吲哚-3-甲醇,能阻止癌肿转移,并能改变雌激素代谢,减少其对乳腺癌的促进作用。十字花科蔬菜还含有2-苯基乙基异硫代氰酸酯,该物质能引起癌细胞自杀。

  草莓中紫红色素叫花青素,与番茄红素一样,也具有抗氧化作用。接木草莓(elderberry)中花青素能被血管内皮细胞摄取,防止自由基作用于这些细胞发生突变。山莓(raspberry)中含有鞣花酸,在体外实验中能抑制乳腺癌和宫颈癌细胞生长。草莓中还含有一种化学物质能血管内皮生长因子(VEGF)活性,引起癌细胞缺血缺氧。槲皮素(quercetin)存在于色彩鲜艳的蔬菜和水果,如苹果、羽衣甘蓝和红葱中,能是耐化疗药的乳腺癌细胞恢复敏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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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0    建议食用多种具有颜色的蔬菜

  2013年4月3日星期三更新到此

  “补”什么?

  市场上“防癌抗癌”的“补药”“营养品”琳琅满目,真假难分。在选择时,应考虑①原料是什么?②哪些成分?③什么工艺?④有无添加剂?

  如从抗氧化和抗自由基角度考虑,可以应用维生素C/E、葡萄籽浸出物、胡萝卜素等(见表6  )。

  表6  抗氧化制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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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自由基有多种,包括氢氧根、超氧根、单态氧分子、硝基自由基等,因此应联合应用几种或多种抗氧化剂。生育酚即维生素E应联合应用α和γ型,同时配上维生素C和α脂酸。另外还需要考虑患者的疾病和病史,例如肺癌,尤其在以前或现在吸烟者,应避免给予大剂量单个抗氧化剂,尤其维生素E、β胡萝卜素和维生素A,因为烟草可将这些抗氧化剂变成危险的促氧化剂,引起相反的后果。

  为了消除炎症,可应用维生素E、姜根或姜黄根制剂等,它们针对不同的炎症性分子(见表7)。

  表7                     推荐使用的抗炎症性营养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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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每天口服一粒多种维生素、鱼肝油胶囊(含维生素A和D)1粒、辅酶Q10 1粒、萝卜硫素胶囊1粒,虽然难以肯定是否真能防癌,但每天总在“防癌”,也是一种心理安慰。

  2013年4月8日星期一更新到此

  怎样运动?

  癌症发生与缺乏锻炼有关。有效治疗后应保持运动,对于预防复发有益。这是因为:

  生长刺激性激类包括雌激素、胰岛素和胰岛素样生长因子能促进乳腺癌、前列腺癌和其他实质性肿瘤发生,运动能减少这些激素的水平;运动还能减少胰岛素抵抗,减低体内胰岛素水平;

  氧化应激会产生自由基,后者是反应性分子,促进癌症发生。运动可刺激一种酶生成,消除这些自由基;

  运动可增强免疫系统尤其是自然杀伤细胞(NK)的生成和活力,阻止癌细胞转移。运动能促进肌肉释放谷氨醯胺,后者能刺激NK细胞;

  炎症能促进癌发展,运动可增加抗炎症性分子活性,从而减缓癌症发展;

  运动能调节患者心情,促进睡眠,减少忧虑和抑郁。有认为运动能直接升高脑内一种物质的水平,减少忧郁;

  运动能促进血液循环,改善组织的氧和营养物供应,而癌症在有氧状态下进展减慢;

  运动可减低血液粘稠度,减少血小板凝聚,从而减少癌症时常常发生的血栓形成;

  运动能改善消化功能,促进营养物尤其是微量元素的吸收;

  运动可促进肠蠕动,减少肠内容通过时间,减少或防止便秘发生

  运动的方式和程度因人而异。运动量应适宜。前已述及,过激、过猛的运动可促使自由基生成。锻炼后身体感到发热,轻微出汗,无疲劳感,身心感到轻松、舒畅,食欲和睡眠良好,说明运动恰当。否则,则应调节运动量,使身心处于最佳状态,以利于康复。

  有位研究过运动和病理关系的专家说得好,任何運動形式都有它最佳的頻度和幅度,好比說心跳,正常人1分鐘跳70次,你不能讓它跳120次甚至150次。許多運動員都不長壽,因為他的運動強度超過了應該承受的頻度和幅度。就像蠟燭,燃燒得特別旺,它的寿命一定很快就結束了。但也不能老是让心跳只跳70、80次。如果你每周有一次或兩次,讓心跳達到100甚至120次(最好不要超過150),你的血液加速流動,等于給房間來了一次大清掃。一個礼拜左右徹底清理一、二次,把每个角落裏的废物都通過血液迴圈帶走,有助於你身体的代謝。

  我的运动方式是早晨“温和”锻炼30-40分钟:每分钟走路100步,连续15分钟;弯腰、扭腰、伸屈臂和腿各100次;足底按摩(用滚轮)200次;静坐或静立10-15分钟。每周打羽毛球1次,每次1小时。白天上班时,抽空适当做些活动关节的运动。

  我主张锻炼应悠然自得,心怡随和。在住宅小区庭院,静坐或静立,心平如水,远望蓝天,默数云朵,平平呼吸,吐故纳新,尽享天人合一之美。

  郭林气功看来是一种刚柔适当的特殊运动,它将“有氧呼吸”和肢体运动结合起来。这种由中国人郭林发明的气功,有点“墙内开花墙外香”,美国出版的《Integrate Oncology》上讲其列为“整合疗法”之一;在马来西亚有全国性郭林气功研究会,会员多达2500多人,每年要开办多次学习班。2012年9月27日我应前会长罗运棋先生之邀,去到新山(马来西亚最南端,与新加坡一河之隔),参加他们的一次聚会,与癌友过“5岁”(已生存5年)“生日”。由于我已“6岁”多了,大家推举我当主宾,并推举我切“生日”蛋糕(图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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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1  与癌友一起过“生日”

  在气功会印发的画册上,记载了癌症患者生存情况,其中生存5-9年的有186 名,10-14年有80名,15-19年14名,20-26年5名。

  我专门采访了一些充满“生命奇迹”的癌友—

  冯增发,男,63岁。1999年患鼻咽癌,接受放疗;3个月后发生多发性肺转移,接受化疗6次,病变消除2/3。2004年CT显示肺内仍有转移。此后练习郭林气功,同时服中药。目前无任何不适(图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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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2  访问冯增发癌友(中为郭林气功会前会长罗运棋先生)

  黄坤兴,男,68岁。1999年患结肠癌,手术切除病变肠段,同时发现肝转移,5.8厘米大小。给予化疗,但转移灶未消失。练郭林气功至今。2年前发现肾功能不全,原因不明。近一年接受血透析。目前自感觉良好(图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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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3  在癌友黄坤兴家中交谈抗癌经验

  吴秋才,男,63岁。肝癌合并肺转移。化疗无法耐受,放弃治疗,改练郭林气功。已健存12年。

  萧家湘,男,67岁。胰腺癌接受手术,术中发现胰头部有4.5厘米大小肿瘤,伴有胰周淋巴结转移和血管侵犯。病理显示为腺癌。术后练习郭林气功。迄今健存7年,无复发迹象(图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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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4   癌友    在谈自己怎样从胰腺癌活过来

  王金定,男,56岁。肺癌,活检显示为未分化腺癌。口服靶向药易瑞沙。一度好转,后两肺转移。未再治疗。练习气功,迄今已6年,肺内仍有转移灶,但全身情况良好,生活如常。

  上述患者存活下来,是否是郭林气功的功劳,很难评价,但作为一项运动,其作用是不容否定的。我在江苏家乡有一位邻居,3年前患胃癌,内镜检查显示病变在贲门,溃疡隆起型,病理显示为未分化腺癌。已有锁骨上淋巴结转移。接受化疗,2个周期,由于耐受不了副作用,放弃治疗,在家中运动锻炼,向前行走和倒走,每天至少1小时。近日我回老家,他来我家,精神焕发,谈笑风生,一点也不像是一位67岁老人。他告诉我,去年内镜检查,胃内肿瘤已消失,CT检查后腹腔有淋巴结肿大,目前有时背部隐痛(图35)。对这样一个结果,我很惊奇,看来癌症治疗有很多“神奇”是我们无法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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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5  家乡邻居患转移性胃癌已经3年

  良好的生活行为

  癌症患者应有良好生活行为,除了戒烟、忌酒和适合的饮食、运动外,尚应做到—

  晒太阳:2002年美国《癌症杂志》(Cancer Journal)发表了一份研究报

  告,北美新英格兰地区癌症死亡率大概是美国西南地区的2倍,认为这种差异与北美地区人接触紫外线较少有关。另一份对506个地区癌症流行病学调查发现,癌症发生率与人们接受紫外线量成反比。研究表明,至少13种癌症的发生与缺乏阳光照射有关,这些癌症包括乳腺癌、结肠癌和卵巢癌。

  科学家研究表明,阳光的紫外线能促进体内维生素D形成,进而促进人体吸收钙。钙是防止细胞突变的重要元素。

  癌症康复期患者,每周至少要3次暴露在阳光下,每次10-15分钟。不要用太阳眼镜、防晒霜。但不主张过度晒太阳,否则会促使另一种癌—黑色素瘤发生。

  充足的睡眠:前已述及,睡眠太少可促进体内生成促炎症因子。大自然与

  人类有着无比美妙的协调:日落而寝,日起而醒。这种节奏与人体内激素的分泌密切相关。皮质类固醇是由肾上腺皮质分泌的重要激素,调节着体内一系列的功能和代谢活动,在晚上10点就寝早晨7点起身的人,此种激素在早晨4点分泌增加,至8点达到高峰,然后逐步分泌减少,至半夜降至最低点。另一种激素叫褪黑素,由松果体分泌,在晚上9-10点开始分泌,至凌晨2-3点达到高峰,正午时降至最低。褪黑素参与调节睡眠、运动、免疫和其他内分泌腺的活动。如果人睡眠时间不足,或作息时间不规则,则上述激素分泌就失去规律,或分泌紊乱,会导致人体各种机能包括免疫功能发生异常。

  有研究指出,上夜班者患癌症的几率比白天上班者高5%。研究还发现,夜间工作者褪黑素分泌减少,而褪黑素能抑制雌激素分泌,前者分泌减少可使后者分泌增加。美国环境卫生科学研究院2002年已将雌激素列入致癌因素清单中。

  目前主张,癌症患者每天至少应有8-9小时睡眠,晚间10点就寝,早晨7点起身。

  2013年4月11日星期四

  追求篇

  追寻生命

  常常有人问我,你作为一个病人,最大的希求是什么?我会脱口而出“多活几年”。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已超过古稀之年,多活几年就是“成功”。但我希望有质量的活着,不希望在疼痛、忧虑和惶恐中生活,还希望“生命不息,工作不止”,“忙”了一辈子,突然不忙了,我的生存也失去价值了。

  作为一个为癌症病人看病的医生,我希望我的病人活得长些,活得好些。如果一个病人被认为生存期仅有几个月,或者不超过6个月,我就希望能将他的生存延长一年、二年,甚至更长,当然,同样是有质量的活着。如果一种治疗给病人带来严重副作用,让病人受“二茬罪”,作为医生也是一种失败。

  我喜欢亲自登门拜访病人。我在《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中曾介绍我于2010年4月25日到5月3日,与同事一起,从雅加达到西爪哇的达希,到万隆,再到苏门答腊的棉兰,再到印尼第二大城市泗水,行程总共5000多公里。我们登门拜访了11个病人,电话访问了16个病人。这些病人一是不能手术治疗的,二是曾接受化疗/放疗失败的,三是癌症复发的,四是治疗前预期存活期不超过一年的。结果仅一位去世,其他全部活着。16人中,生存5年以上11名,3-5年2名,2-3年3名,除3名患者“带瘤生存”,其他均“无病生存”。据今年传来的消息,这些病人中绝大部分仍然健康生存,有的已“无病生存”8年。

   2012年,通过登门访问、电话或邮件,我们随访了  人,其中肝癌  人,肺癌  人,胰腺癌  人。他们均①在2007年以前第一次入院治疗;②诊断确凿,均得到病理组织学证实;③未接受过手术治疗,或手术后复发的;④第一次入院时预期生命不会超过一年。

  随访结果如下(表 9):肺癌98例中,活过2年的15例,5年的有7例(7%),5、3、1例分别活存6、7和10年;肝癌37例中,活过5年的有8例(22%),有2例已存活10年;胰腺癌10例中,6例活过2年,1例已存活6年。全部145例中,活过2年的有37例,5年的16例,占11%。

  表9 145例晚期癌症患者随访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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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有人说,145例中仅11%活过5年,太少了。但如果考虑到这些病人本来均被认为活不过1年这一事实,就可看出这些病人的幸运了。事实上,文献报道的全部肺癌5年生存率仅15%,肝癌23%,胰腺癌仅10%,那是包含了早中期癌症患者。

  也许有人说,这些活过5年的患者是“个案”,是“偶然”。但偶然寓于必然之中。既然那些被认为生命不超过一年的患者,活了2年、5年,甚至10年,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会有更多的“晚期”癌症患者活下来,不是比预期多活几个月,而是生命延续几年、十年,甚至治愈。

  美国有一位癌症专家Marshall最近发表了一篇评述,题目是“打一场聪明的抗癌战争”(Fighting a Smarter War on Cancer),他说:“未来的癌症治疗将依赖个体化医学。”他充满信心的说:“癌症医生是乐观主义者。我为是他们中医院而感骄傲。我深信,我们能治愈癌症!”

  病人为师

  病人本身就是一部教材,他们陈述的内容、情绪反应、社会文化背景,从他们接受的各种检查和治疗结果,都给予我们不同的教育。现代医学是一门科学,但诊治病人的行为是超科学的,换句话说,诊治行为是一种社会学,我们不能忽视人性因素和文化背景对病人的影响,更不能把“病”与“病人”间的相互关系脱离开来。

  癌症病人如何生存下来?医生不仅要研究“病”,要研究“病人”,要向病人学习。马来西亚郭林气功会前任会长罗运棋先生告诉我,他的第一任太太患的是结肠癌,死的时候很痛苦,而他训练的病人中,许多活得很好,即使癌肿仍然存在,但无痛苦。他说:“我常摸病人手,如手是冷的,病情肯定不乐观,如果是热的,则一般预后较好。”他让病人练功,一定要让他们的手练得发热(图36)。罗先生不是医生,但他的经验很有教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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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6  罗运棋先生谈气功“治癌”

  前面的叙述中,已介绍了我访问的病人。听他们谈生存的经过,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下面两幅照片中(图37),请猜谁是病人?左图中间的女士和右图左边的女士都是肺癌病人。她们都是我在北京京蒙干细胞研究中心巧遇的病人。两人均患非小细胞性肺癌,第三期;均有胸膜腔转移;均不可能手术治疗,曾接受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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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7 笔者与患者(中)和免疫专家一起

  疗,均失败;均是在无奈下接受免疫细胞治疗,而结果,均奇迹般康复。前一位病人肝内残存少量转移,后一位尚未发现明显复发。她们均生存3年以上。

  人生苦短。既然苦短,就要活出快乐。这两位患者活得很开心。她们中,前一位是城市员工,后一位是河北农村农民,每天坚持工作,适当服些保健品(维生素之类),定期复查,包括检测免疫细胞及其功能,采用多种方法,包括免疫细胞输注,维护体内免疫平衡。

  从她们身上,我似乎明白了许多生存的奥秘。

  2013年4月12日星期五更新到此

  印尼记者采访

  2012年1月24日下午5时,我和家人正在印尼巴厘岛休假时,印尼著名的印尼文报纸《投资日报》(Investor Daily)记者专程从雅加达赶来,在我下榻的Mailas酒店贵宾室对我作了专访(图38)。记者说:“徐教授,我读了你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很有兴趣,也很感动,今天想再听听你的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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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8 印尼《投资日报报》记者访问,右为发表于《投资日报》上的访问记

  记者:“你作为一个人资深癌症医生,最希望对病人讲什么?”

  笔者:“希望每个癌症病人得到早期诊断和最有效的治疗。手术切除是癌症治疗的主要根治手段。早期癌症手术切除后5年生存率可达60%以上;放疗和化疗对一些癌症也有很好效果。鼻咽癌患者接受放疗后5年生存率高达80%;淋巴瘤、精原细胞癌患者化疗后也能长期生存。”

  记者:“但为什么许多病人的癌症不能手术切除呢?”

  笔者:“癌症,特别是早期癌症,常无特殊症状,待有症状时,常已不是早期。由于这种癌肿或者范围很大,或者呈多发性,已有转移,以致无法手术切除。也有早期癌肿部位特殊,或患者年老体衰,不适宜手术。”

  记者:“对于不能手术切除、放疗和化疗又失败的癌症,你怎么处理呢?”

  笔者:“我的理念:珍惜生命;策略:联合治疗;方法:传统治疗与高新技术相结合,不同的高新技术相结合,中西医结合。”

  记者:“你作为国际冷冻治疗学会副主席,是否希望用冷冻治疗代替手术治疗?”

  笔者:“冷冻治疗是一种消除癌肿的技术,不可能代替手术,但它是手术的良好补充,可让不能切除的肿瘤得以消融或清除。目前主要用于不能手术切除的癌症。”

  记者:“那么它治疗癌症成功的机会有多少?”

  笔者:“手术切除这一治疗方法有上千年历史,但切除肿瘤不等于治愈癌症。冷冻是相当于切除的一种疗法。癌症是全身性疾病,去除肿瘤仅是一个方面。是否治愈还取决于其他治疗,尤其是全身性治疗。”

  记者:“你反对化疗和放疗吗?”

  笔者:“为什么要反对?作为一种治疗方法,它们具有特定的适应症。我反对滥用和过度治疗。”

  记者:“那么癌症能治愈吗?”

  笔者:“采用现在的常规治疗,可以获得临床治愈,但不可能像用抗生素治疗细菌感染性疾病那样,让绝大部分癌症获得生物学痊愈。唯一例外的是急性早幼粒细胞胞性白血病,这种险恶的血液肿瘤,过去治愈率几乎为零,现在是90%以上,这是中国专家王振义和陈竺两位院士,采用新的思路,创新性应用‘诱导分化’方法,获得的震撼世界的效果。所以王院士呼吁:挑战癌症,必须换思路。”

  记者:“你发明了‘3C+P’治疗模式,新思路吗?”

  笔者:“这是受王院士的启发,换的思路。但必须说明,3C+P中的方法不是我的发明。正如苹果的CEO乔布斯所说,不一定是自己发明的,将他人发明的组合起来,就是创新。3C包括冷冻消融(局部消除肿瘤)、微血管介入(局部疗法)和联合免疫疗法(全身性治疗),是一种组合,也可以说是一种创新。所以我提出‘研究-组合-创新’。”

  记者:“那你能保证治愈癌症病人吗?”

  笔者:“治愈是相对的。我在癌肿开刀后,已健康生存6年,即使像我这样,也不能说‘治愈’,因为复发随时会找上门来。我们仅能说活得更长些,生活得更有质量。”

  记者:“你能告诉我,你们整体治疗情况吗?”

  笔者:“如果说70%的患者来我院,是因为失去生存希望,那么在我院治疗后,也有70%的患者获得改善和较长期或长期生存。”

  记者:“据我所知,你在印尼各地登门拜访了不少曾经在你院治疗的病人,其目的是什么?”

  笔者:“就是为了看一看我们的策略是否见效。2010年5月份,我在印尼雅加达、达西、万隆、泗水和棉兰访问了28位病人。他们非常高兴。让我欣慰的是,他们当中多数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这也说明我们采取的策略和治疗措施是有效的。”

  记者:“这我从你写的《我对癌症患者讲实话》印尼文版一书中看到了。我很感动。今后你还再访问吗?”

  笔者:“肯定!下次访问希望你能参加。我们不仅要访问印尼的病人,还到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等地去访问。”

  记者:“我太感兴趣了,乐于接受邀请。”

  当她得知第18届世界冷冻治疗大会将于2013年在巴厘岛召开时,非常兴奋,希望将这项治疗癌症的技术在印尼推广开来,我说:“看看巴厘岛美丽的海岸和大街小巷,就知道印尼是一个既有深厚文化根基又充满发展活力的国家。在这样一个国家召开国际性专业会议,对印尼是机遇,对世界是贡献。”

  一个半小时的采访结束了,我陪记者走出贵宾室。室外绿树成荫,缓缓落下的太阳照着树丛各色花朵,美不胜收。但随风飘落下几片花瓣,给人一种淡淡的哀伤和惆怅。生如花之烂漫,但抵不过时过境迁,世事变幻。人生之本,乃关注生命,守住健康。这位记者刚从机场赶来,连桌上一杯咖啡也未喝完,又匆匆赶回,她说:“生命是以小时计算的,早点让你的‘实话’见报,就是加一把力‘守住健康’,守住生命。”

  2013-4-20更新到此

  知音篇

  将军医生:“为追求而来”

  2012年初,清华大学医学院的年轻教授盛林来访,说董宝玮教授想结交我,并希望访问我院,听听我的“实话”。我虽然没有与董教授见过面,但知道他是一位很有名的超声介入专家,中国微波消融治疗“第一人”,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和清华大学医学院双聘教授,同时担任国家重要保健工作。2月底,董教授访问我院,谦虚的说:“我是为追求而来,追求你的治癌理念、思路和策略。”

  这位军衔高达中将的教授更是谦虚的说:“如果你们说我是将军的话,那我是败军之将”。

  上世纪60年代,他从中国最有名的医科大学—协和医学院毕业,留在学校从事外科,跟着一些中国最著名的外科医师,切除了一个个癌肿。但许多病人手术后,活的时间并不长。一位来自中国重要省的领导人患胰腺癌,由中国首席胰腺外科专家为其手术,术后仅活3个月,而手术造成创伤使他痛苦不堪。更重要的是,能手术的癌症患者只占少部分。他感到“失败”;80年代初,他毅然放弃“金饭碗”外科,从事超声诊断,再引入微波,开展超声引导下微波消融治疗,让不能手术切除的癌肿得以清除,但进一步发现,许多病人仍然在消融后几个月到几年内死去了,他失望,在再次感到“失败”的反思中,他认识到癌症是系统性疾病,于是他进入第三个阶段,“消融+整体”治疗。按照“天人合一”的理念,他重视给病人心理治疗、生活方式治疗、饮食治疗和全身免疫治疗。他将一种超抗原给病人口服、肌肉或病灶内注射,使一些看来无生存希望的晚期癌症患者奇迹般生存下来。

  他感到欣慰(图39)。但又不满足,于是南上广州找上我。他认为复大的“3C+P”治疗模式是他希求的;他的“热”(微波)加上我们的“冷”(冷冻治疗),再加上包括超抗原在内的联合免疫,一定会对癌症患者的生存期延长起出其不意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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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39 董宝玮教授正在做“现代生活方式和癌症—免疫失衡和慢性疾病”的报告

  我更欣慰。他讲的也是大实话。如同他用的“超抗原”,董教授是超人。他的大智慧,让我多了一个崇拜者。

  2013年4月22日星期一

  吴孟超院士:“人瘤共存是个好策略”

  2012年4月份,我去拜访吴孟超院士。不算大的办公室里,书橱占了半壁墙面,硕大的书桌上堆满了中外书籍。这位被誉为“肝癌之父”的肝外科专家,是中国肝外科的创始人。走进办公室,吴院士快步上前握住我的手,一下将我拉着坐在他的对面。我望着他红润的面庞,哪里像一位九十多岁的老人呀!吴院士看着我,说:“很好呀!”我知道他是指我的病。

  我说:“6年多了。”意指我手术后6年了。

  “过‘关’了。”院士笑着,可能是外科医生职业性关心,更可能是朋友之间的关怀,“化疗了吗?做了哪些治疗?”

  “就是免疫治疗。”

  “好。免疫很重要!”他认真的说:“现在治疗肿瘤,有些思路必须改变。我们治疗肝癌,最近20年来,5年生存率没有进一步提高。怎么办?要重视全身治疗;化疗不要过度,癌细胞不可能斩尽杀绝;‘人瘤共存’是个好策略。”

  与吴院士每次见面,他总要对我说“忘记自己年龄”,每次都要谈到怎样走创新之路(图40 )。他强调,不要期望哪一种药物有“革命性和颠覆性疗效”,最佳的解决方案就是“整合”,医疗理念的整合,多元技术的整合,多学科技术团队的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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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0 吴孟超院士

  国际肝胆胰协会主席威廉姆斯曾赞美吴院士的成就“让国际上所有同行都充满敬佩”。我想,正是吴院士的创新才造就了他的辉煌。

  2013年5月2日星期四

  王振义院士:“必须有新思路”

  2011年10月19日,在澳门举行的抗癌大会上,王振义院士说:“生命至上。挑战癌症必须有新思路。我在复大医院,看到许多被认为‘不治’的癌症病人生存下来,就是因为坚持了生命至上,有所创新。”(图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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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1 王振义院士在我院做学术报告和接受访问

  2012年2月初一天上午,我来到上海瑞金医院。这天上海的气温降到零下一度,我径直走进12号大楼,顿感温暖如春。这所上海最大医院的科研大楼,集聚了数十个研究所。我上到7楼,走到右首尽头一间门前,按电铃,无人应答,又敲门,仍无应答。

  几天前,我在广州打电话给王振义老师。电话中聊起身体、忙不忙,谈起他和陈竺部长获得美国的大奖,约好到上海去看他,“拜个晚年”。我纳闷了:王老师可是从来没有失约过呀!

  我找到他的秘书。秘书说:“王医生从来不会失约。今天星期四,是他查房看病人时间,雷打不动。肯定是你搞错了。”她仔细打量着我,好一会,勉强拿起电话,找到王老师,再递给我。王老师在电话中笑着说:“我的大专家,你的记忆没有我这个老头子好呀!我讲的是星期五呀,……”。

  秘书打开王老师办公室。我倒开心,因为我可以静静地观察这位血液病大师的办公室了。办公室不大,到处是书籍杂志,电脑开着。我想:四百年前,一个苹果掉到牛顿头上,引发他发现“万有引力”,王老师应用“诱导分化”治疗白血病的壮举,又是起源于什么东西掉到他的头上呢?

  11点半,王老师匆匆回到办公室。一见面就说:“对不起,今天查房,几十年来,雷打不动。”我邀请他参加5月份在广州召开的国际癌症论坛,发表演讲。他问我讲什么,我说讲“创新研究,挑战癌症”,他说“你认为我这个老头子还行吗?”我说:“你比我行,我不是记错了我们见面时间吗?“我要他把出席广州会议的时间记载在笔记本上,说:“这比你查房更重要呀!你也要雷打不动!”王老师笑了,笑得很爽朗,绝不像已经88岁的老人。他说,每次查房,他都要预先做功课,要查文献,了解最新动态,不断有创新,才能更好解决临床问题。

  告别时,王老师认真地对我说:“去年我去过你院,看到你们采用微创的联合的个体化治疗,许多患者得到良好治疗。我很赞同。中晚期癌症的治疗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只有坚持创新,才能走出一条新路。”

  2013年5月3日星期五

  汤钊猷院士:“消灭与改造并举”

  最近,我看到汤钊猷院士写的新书《消灭和改造并举》,迫不及待的一口气读完(图42)。书中的观点犹如一股清风吹入心肺,我似乎看到:治疗癌症的新路开始铺就。我马上给汤院士发去邮件,问候书中提到的他的夫人,第二天他回邮件,说“李老师的乳腺癌已过3年,手术后做了一次赫赛停治疗,副作用太大,没有再做,未做化疗,迄今未复发……”。

  汤院士的夫人李齐松教授是我的消化病启蒙老师之一。几年前,她患乳腺癌开刀,我曾问她术后做了哪些治疗?她说:“中药加游泳。”李老师是中西医结合专家,她设计的中药方“松友饮”经过研究,能促进癌细胞凋亡,下调促进转移的分子和基因表达,减少转移发生。她告诉我,之所以将家搬到现在的小区,是因为这儿有游泳池。她开玩笑的说:“游泳是一种‘抗癌运动’”。

  上世纪70年代我在上海中山医院学习消化病时,汤院士已经组建团队,开设肝癌病房,我也进入他的病房学习。这是我涉足肝癌研究的开始。此后,汤院士在上海召开学术会议,我多次应邀演讲有关“肝癌标志”的内容,后他又邀请我为他主编的《Primary Liver Cancer》专著撰文。数十年的交往,我深知汤院士是一位知识渊博、经验丰富、思路宽广、不断创新、成就卓著的“大家”,我也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他的思路和观点。

  非常高兴的是,我们十年来在癌症治疗方面坚持的观点和做的工作,在汤院士《消灭和改造并举》的书中,找到了印证,例如—

  “癌症是多因素引起、多阶段形成、多基因参与的动态过程……综合治疗和个体化治疗将是临床癌症治疗的方向。

  “过去一个多世纪,……科学家都集中注意力去研究如何消灭肿瘤一方,导致只‘看肿瘤’,而忽视‘看病人’……忽视了集体强大抗癌能力。

  “综合治疗模式……未来会出现由‘消灭肿瘤+消灭肿瘤’的模式变为‘消灭肿瘤+改造肿瘤/改造机体’的模式。

  “个体化治疗……可能会出现‘分子水平的个体化治疗’与‘整体水平的个体化治疗’相结合……

  “即使很小的肿瘤,血液中已出现循环癌细胞,用目前常用的疗法要达到100%消灭肿瘤是困难的。对于残存肿瘤,尽管其数量可能不到原来的1%,但这1%就可能导致疾病复发转移而最终置病人于死地。

  “‘消灭肿瘤’是双刃剑。如果肿瘤不能彻底切除,残存的肿瘤会加速生长,……转移到其他地方。

  “放射治疗有利和弊。有人统计,癌症病人接受根治性放疗后,60%以上病理证实有残癌存在。

  “化疗也是双刃剑。……化疗后癌细胞能产生耐药。……化疗甚至可增强残癌的恶性程度(侵袭和转移的能力)。当前的分子靶向治疗,是分子水平的‘魔弹’,但也同样导致未被消灭的残癌侵袭和转移的能力增强。

  “免疫系统在抗癌战争中是具有战略意义的一员,不能等闲视之……

  “中医治病重在恢复平衡,而不完全是通过中药去消灭肿瘤……,采取攻补兼施的办法,即在攻癌同时,加上扶正中药,病情便有好转,生存期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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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2  笔者和汤钊猷院士、李奇松老师一起以及院士的新作

  2013-5-20

  “3C+P”和“PPS”模式

  十年多的探索,我们有痛苦的经历,也享受了成功的快乐。对于没有能取得满意治疗效果的患者,我痛心,真是“医学无能,医者惭愧”,我感谢他们,从为他们的治疗中我们获得了经验、教训;对于治疗成功、获得长期生存甚至治愈的患者,我快乐、欣慰、感恩,他们让我们看到了癌症治疗的希望。

  正是无数的失败和成功,让我们探讨出“3C+P”和“PPS”模式。如果说,手术、化疗和放疗是迄今仍不可缺少的三大疗法,那“3C+P”就是传统疗法的补充和延伸。这种模式基本思路和做法如下:

  适应证:主要针对中晚期即进展期肿瘤患者,包括①不能手术切除的实质性肿瘤,如肝癌、肺癌、胰腺癌、肾癌、乳腺癌以及软组织肿瘤(肉瘤);②对放化疗不敏感或曾作放化疗而无效者;③复发性癌肿;④手术切除困难的良性肿瘤,如巨大神经纤维瘤、乳腺纤维腺瘤、子宫肌瘤等。

  对于从技术上可以切除的癌肿(小肿瘤或早期癌肿),如肝癌、肺癌,但因为患者年龄大、全身情况较差,或肝肺功能低下,不能耐受手术操作,也可作微创性消融(冷冻)治疗;乳腺癌患者为了保持乳房完整性或美观,可接受微创冷冻治疗。

  目标:对于中晚期癌症患者,主要为了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

  方法:包括(图43)—

  冷冻消融(Cryosurgery或cryoablation,CRA):主要采用经皮冷冻,系在CT或超声引导下,经过皮肤插入冷冻探针至肿瘤内,开动特殊设备,使针端温度快速降至零下160-170摄氏度,让肿瘤组织瞬间形成冰球,再复温,再冷冻-复温,整个过程60分钟左右。

  微血管介入(Cancer microvascular intervention,CMI):将化疗药和其他相关药物配制成纳米形式的液体,通过微导管插管,将其输入支配肿瘤的血管内。药物微粒通过泄漏的肿瘤血管进入肿瘤内,其浓度是一般化疗的40倍以上,从而“集中优势兵力”消灭癌细胞,而由于药物微粒不能透过正常血管,因此对全身几无副作用或甚微。

  联合免疫(Combined immunotherapy for cancer,CIC):采用各种特殊方法,修复、补充、调动或激活体内的免疫细胞,使之发挥“天生”的或“适应”性抗癌作用。其目的在于消灭残存癌细胞,或预防新生癌细胞产生。

  个体化(Persolization,P):分析病人病情和影像学、生化学和分子生物学(相关基因或基因突变)检测结果,从整体和分子层面,选择合适治疗和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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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43  3C模式

  病人完成主要治疗后(出院后),便进入预防复发或维持缓解阶段。因此,采用“PPS”,即预测(prediction)和预防(prevention)系统,即采用分子生物学、生化和影像技术,预测肿瘤进展的可能性,从心理上、生活上和免疫调节上预防癌症复发。

  2013-5-22到此

  结语

  本书不是癌症治疗专著,不要求读者按照本书进行治疗。本书只是谈我个人患癌以后的所想所思所为。

  我不敢说我的看法和治疗方法多么正确,但有些病人,包括有些名人,本来在患癌以后是可以更长地活存下去的,结果却适得其反,其原因,一是病人的无知。苹果CEO乔布斯患胰腺肿瘤后 9个月才被迫接受手术,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还有一个原因,有时可能是最关键的原因,那就是医生的失策。前述的香港富翁和菲律宾平民患的是同样的病—肾癌伴肝转移,结果截然不同,就是医生采用了不同的治疗措施。

  病人活下来是“硬道理”,也是医者从业从医的准则。面对一个癌症病人,你最要考虑的是什么,是患者生命的延续还是你的“疗法”?如果你的“疗法”虽然是“常规”,但增加患者痛苦,甚至缩短患者生命,作为医生,你如何决择?

  在一些学术会议上,我常在同行面前说:如果我们用医生和病人双重身份考虑你设计的治疗,那在很大程度上结果可能就不一样。

  这可能就是本书的最大的祈求。

  尾声书写到这里,该结束了,但又似乎意犹未尽。 2012年4月26日,正要给台湾和马来西亚出版社寄送书稿,我去到马来西亚的沙巴首府亚庇。我院接受的马来西亚第一个患者就来自这里,一位中学教师林小姐。她患胃癌,手术中发现已有腹腔转移。这次刚到沙巴,她就来看我。红红面庞,发亮的眼睛,爽朗欢乐的话语,一切显得她是那么青春健康。同来的还有马女士,她患胃淋巴瘤,胃切除后复发,伴多处转移,比林小姐稍后来到我院治疗。如今她年已60岁,但这次看起来一点不像一位老人,与7年前在我院住院时相比,更是健康得换了一个人。

  我很欣慰,脑中琢磨着为什么看似不可能的事,却成为现实?正在此时,无意中发现一本《推背图》,这是1300多年前由中国唐朝伟大预测家李淳风和袁天聇写的预测学一大奇书,是中国术数的巅峰之作。共有五十八象预言,从第二象到第四十二象已全部被应验,其预测准确性,令人叫绝。在飞机上,我一口气读完了这本奇书,脑中不断盘旋那些意想不到的“预测”,蓦然明白一个事实:世间的事,人和物,可能(似乎)早有“定数”,是“天意”在决定你的想法、决定、行为和冲动。  我似乎找到了“答案”。我们没有什么“非常”的智慧和本领,这是冥冥之中有一无形之物在指挥我,给了“机会”,让我们“冲动”。有些病人活下来,活得很好,有的治疗失败了,为什么?也许就是“命”。  但在国内出版,这样的结尾,可能不合时宜。医生终究在做最现实的工作。  国庆回上海家中休假,看了梁晓声的新作《郁闷的中国人》。这本看来是散文加杂文的“大杂烩”,按我的理解,可能期望我们的社会要—少一些“冷漠”,多一些激情;少一些“泛论”,多一些实际;少一些“固执”,多一些创新;少一些“自我”,多一些利他;少一些……我想,在抗击癌症中,如果我们医生—多一些“激情”,仔细策划,到底什么是最佳治疗?多一些“实际”,认真考虑,怎样才能最有效地延续生命?多一些“创新”,开动脑筋,如何实施全方位整合治疗?多一些“利他”,病人至上,忘我服务,……如果我们病人,少一些郁闷、恐惧、失望、抱怨和愤世,多一些信心、乐观、谐和、谅解和追求,我们,我的癌友,就会—“生如春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引自于丹)。庄子云:“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我们都是“癌友,“跟着我去抗击癌”,意义在于过程,幸福在于瞬间。人生中既有暴雨,也有大雪,我们的生存或者是大胆的冒险,但只要我们心中常有一片美丽的晴空,命运就会如同自由精灵一样永远完美,生存的希望就如太阳般永远存在。                                         

2012年10月6日于上海家中 

2013-5-23 登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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